周頤鎖著眉頭道:“她是兵匠師,還有司隸徒兵的身份,時至今日,誰願因這等可大可小的事與她生隙?”
這話也太應付了事,劉述緊跟著問:“可是放任的話,彆的匠師仿效她行事怎麼辦?”
“兵匠師才幾個?再者,隻要及得上王葛立的功,郡署許其仿效。”周頤咬重“兵匠師”三字。
劉述憋了一肚子火出來,周狐狸什麼意思?正氣凜然的,顯得他成了惡人、針對王葛似的!荀太守在防戍重地,近期難回襄平,這期間作為後方,不得以穩為重麼?王葛的確天賦匠才,但是太能折騰了,每製出一種新器,底下的吏都得忙斷氣、跑斷腿,他才不信周狐狸聽不到眾吏的抱怨。
最嚴重當屬兵曹出的兩次事,死了那麼多人!雖說多數是前段日子逮住的假道士,但那些假道士隻私賣硝石,非死罪啊,可倒好,扣在兵曹沒幾天就屍骨無存。
王葛吏舍內外也有不少護衛呢,再出人命怎麼辦?他也是為王葛安危和前途著想啊!
功曹。
賊曹中史荀序興衝衝來到王彪之的廨舍,沒坐穩便急著說:“叔虎,聽說沒,司州一些自詡灑脫之士,剛興起科頭傅粉歪風就全被官家逮去服田役了,尤其都城、弘農、河東三地,誰說情都不行。哈哈,我還聽說有個外地少年,天生麵白,剛進司州境,被十來鄉兵圍堵!那夥兵莽,全指望擒下他立功呢,少年咋解釋都不行,哈哈,後來怎樣你知道麼?你都想不到!”
“嗯。被誰救了?”
“你這人半點趣意都無。”荀序講出答案:“司隸從事史司馬道繼的小女娘。聽說自這件事後,抓捕施粉兒郎的政令撤消了。”
“賊曹不清閒,休玄難得來,說吧,你還聽說什麼了?”
荀序視線在墨跡半乾的公文上略停,知道對方確在忙碌,於是直言:“先前王葛以司隸徒兵身份把司馬韜扣在地牢裡,我聽說此勇夫擅審諜賊,估計彆人也知道,找到了五官掾,不知單純討好皇室,或以此賣好校尉將軍,再或者……”
“針對王葛。”
“這可是你說的。如果趁著段功曹史不在時,真讓司馬韜出來了,王葛還能把對方再逮一回麼?”
逮一回尚可,逮兩次過。
襄平城重用王葛,明知司馬韜非叛逆,不得不暫扣他,上至東夷府,下至郡署書佐級彆的吏,均能看透這樁交鋒。司馬韜的家書到時,就是他出牢獄時。
現在將其釋放,那放了就是放了。
王彪之起身,向荀序鄭重一揖:“我代王匠師謝休玄。”
“我跟你一樣,愛惜王匠師之才。”荀序回禮。
王彪之送對方出門後,鼻息間一歎。段功曹史才離開幾天,各曹心思就擺上明麵了。王葛是匠才,來邊郡,爭得就是這兩年要緊的光陰,若被攪進一灘灘渾水,整天明爭暗鬥,她的天賦與壯誌皆會拖垮、埋沒。
他坐回書案,將剛才的公文擱到案角,自櫝中取出新的楮皮紙,由著此刻心緒書寫:斫削柱梁,謂之木匠,鑿斧營造,從匚從斤。執規矩,度方圓,心中藏神巧,裁木贏天然。巧絕為智,天工為慧,應乘勢並進,怎可分割……
一紙奏記,改變了平州匠人的比賽格局。自孟冬月,先從襄平縣開始,逐步增多巧絕技能的郡級、州級比試,幾年時間裡終與天工技能並行,吸引更多匠人來往。無數巧絕匠人的嘔心之作,源源不斷輸往異族,換取財資,為北伐大業、為中國之民族文化融合再添臂力。
後話暫且不提。
段勇夫送雞鴨過來,手中忙,嘴也不閒著,說起剛才在市亭聽到的一場郡比試:改良水碓。
王葛心中一動,前世王南行上山遊鄉,倒是見過舂米水碓,可惜沒見過水磨。當時她特意查過水碓的資料,最早文字記載出現於漢代桓譚所著的《新論》,後來杜預改良此械,作“連機碓”,以水輪驅動四個碓頭工作,也叫“四連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