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初三刻。
石鼓吏敲著刁鬥,沿土道巡夜,報著二更時辰。整個葦亭,隻有亭庖廚還有亮光。釜中煮著菽,桓真攥著根柴棍,有一下沒一下的捅著灶火,回想著魚案線索。
一個人再貪財,也不會把銅錢藏進肚子裡。而且說句難聽話,似鼠大郎這樣的貧寒百姓,哪來的銅錢?
主家賞的?
賈氏族人太多了,一個銅錢的賞,如何追查?再者,真有過這種賞又怎樣,怎麼證明此銅錢是賞的銅錢?怎麼證明賞銅錢的賈家人就是凶手?
所以死者腹中有銅錢的事,至今仍隻有任亭長和他知道。
不過此案也不能說完全沒推進。
據幾個佃農說,鼠大郎在賈家不種地,隻管伐薪砍竹,除了雨雪天,每日都進野山,無論上山、回村,均要經過野山河。再依據死者胃中的糠食,基本能斷定,就是賈家長房的佃農。因為佃農們向亭吏訴苦,賈地主家隻有長房往佃戶的吃食裡攙糠。
銅錢……銅錢……鼠大郎吞掉銅錢,是一種主動的防備手段?還是被人害時,倉惶中不得已吞掉銅錢,期盼死後能有機會證明他是枉死的,不是失足落水?
兩者乍聽沒區彆,其實不然。倘若是第一個原因,說明銅錢能成為有力的破案線索。後一種原因的話,此案就更棘手了。
次日,山陰縣,彭氏匠肆。
五更時刻一到,競逐賽的準匠師們就起了,按巡吏引導,吃早食、如廁一次,回製作區。
天才微亮,王葛先把所有工具磨利,再次確定製作步驟無錯。開始鋸木,先將刻著“雷”字的木塊鋸為兩半。
兩塊木料各為正方,但厚度減半。把一塊木料暫時擱置一旁,這塊木料留著做外框。
手中拿的,再次鋸為兩半。這兩塊木料的尺寸就變成:橫長仍為三寸,豎長與厚度均為一寸半(3.63厘米)。它們的豎長較五銖錢,各餘出二分半有餘(0.63厘米)。
三寸橫長無用,鋸成豎長的標準即可。
再鋸掉多餘的厚度。五銖錢的幣厚不足一分距,雕刻“木錢”的厚度,二分距。比昨日刻“風”的木錢厚。
仍是不著急圖案,先將兩個木錢的輪廓雕琢出來。這回采取的是卡槽樣式,即“次木錢”一圈外沿都凸起(相當於榫頭),能卡在“木錢”四周的凹槽裡。
雕圓形外廓,王葛習慣由下至上推鑿。肯定要先雕“木錢”,確定凹槽的深度、寬度。
彭氏姊弟又來了,男童低聲問王葛:“你刻新的了,昨天的是不是已經刻好了?”
王葛“嗯”一聲,對女童示意,她要專心雕刻。
女童拉阿弟走,被男童生氣掙脫。“我就看一眼!你要不給我看,我還來搗亂。”
王葛冷眼看他,熊孩子,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在搗亂。她再示意工具傷人,誰知小童不怕反笑,叉著腰道:“我不信你敢傷我?”
他阿姊嫌丟臉,小聲訓斥:“你不走是吧,我走,我也再不跟你一起來了。”
“哎?阿姊等我。”
他阿姊等沒等他,王葛不知道,但自此後,小童再未出現過。
王葛放下平鑿,換針鑿,一點點刮木屑,打磨凹槽。
再說那姊弟二人跑出製作棚後,小童正好看到大父、阿父、伯父、叔父幾個都在休息區。唯大父跟匠吏坐的近,正和匠吏說話。
女童懂事的收斂步伐,溫順的坐到阿父後方。
小童則蹭著阿父,悄聲告狀,說有個跟阿姊差不多年紀的匠娘,拿刻刀嚇唬他。
彭三郎君不在意的一笑:“知道了。”
“阿父不為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