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不夜禁,過了今晚,一切秩序儘要恢複正常。家家戶戶沒舍得燃的爆竹,今夜全都抱到大道旁。
“啪、迸”之聲時近時遠,近的是自家和張戶的。王翁、二郎、王禾、王蓬都在外頭,數二郎和阿蓬的笑聲最大,在屋裡都能聽見。
主屋裡,王葛和王荇隔著書案坐,一個專心雕刻,一個認真誦書。兩盞油燈不能浪費了,賈嫗、王菽坐在兩頭,老人家縫手套,阿菽給阿父縫足衣。明日就去葦亭了,到那後開荒、建屋、種地、打掃,最費的就是手套。
王大郎則背對側躺,擋著燭光,一下、一下輕拍王艾,哄這孩子入睡。說來奇怪,阿艾這孩子誰都不纏,就願跟著伯父。
“呼。”王葛一吹木屑,虎頭立即後傾,小腚一坐,躲過撲臉的木屑後再靠近油燈。
“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
“呼!”
“季文子三思……”
“呼、呼。”
“子曰……”
“呼。”
王荇乾脆挪過來,坐阿姊旁邊,看她緊捏勻刀,用刀尖在剜一個半圓、好似小碗的木器。
“小碗”的光滑外形其實就很難雕,家裡沒趁手工具,哪個能湊合用就用哪個。大致圓弧出來後,就得看打磨的手藝了。前世有些自稱承繼傳統雕刻的木匠,用的刀具五花八門,尤其摻合著電動拋光等儀器,這些跟王南行家族的傳統手藝是兩碼事。
何謂傳統?就是像王葛這樣,扔至簡陋的條件裡,也能做到有啥用啥,保證精雕細刻,絕不會有絲毫的心浮氣躁。
這,才是真正的傳統技藝傳承。
剜“木碗”內壁更得時刻收力,有一個地方削薄,整個內壁結構就得全部削薄。
“呼。”她再吹木屑,才發現阿弟坐過來了。
她提醒句:“彆離我太近。”繼續雕刻。
王荇撅著嘴繞到大母旁邊,賈嫗放下針,輕問:“咋了?”
小家夥心裡不舒服,也知道不能吵著王葛,就悄聲告狀:“我阿姊在外頭有彆的小虎了,都不理我了,哼。”
賈嫗也不想吵著王葛,就拉孫兒坐遠點,笑著勸:“外頭的小虎啊,都有自己家。咱家的兩隻小虎,會永遠回到一個家。”
然而這可哄不了王荇,他想:阿姊將來會嫁人的,待嫁了人,難道他還能跟在她身邊嗎?
他一吸鼻子,悲從中來,越想越悲,不想懂事了!頂著一臉淚珠過來王葛跟前,使勁抽泣。阿姊快看我啊,再不看眼淚掉下去了。
“呀,虎頭咋了?”王葛放下刀、木,攬過阿弟,怕他碰著,將勻刀、刻刀全往遠一推。
就這一個舉動,小家夥頓時沒那麼難過了。“阿姊,你在刻啥?那個虎子就那麼重要嗎?為了他,你都不理我了,後日你就又要離開我了呀。”
“首先啊,我要製一個跟滾燈般、怎麼搖晃都不會翻的小熏籠。其次呢,顧不上你,是因為不想食言。你想想,我現在是頭名匠工,也算小有聲名,咋能許了諾又食言呢?對吧?”
“哼。”
“唉,阿姊發現忙不過來了,如何是好?虎頭願意幫阿姊嗎?”
“願意!嘻嘻。”王荇立即歡喜,且顯得比王葛還著急:“阿姊快說,要我做啥?”
“幫我烤兩根小竹條,竹條很細、很短,很難烤,要烤的彎成一個圈,用細繩綁緊。能做到嗎?”王葛用手指比劃彎度。
“能做到。不過阿姊若將如此小的竹圈做軸,小木碗做燭盤,很快就會燒毀了呀?”
王葛一笑。“能通過我製的小熏籠瞧出其中道理即可。到時謝氏匠肆肯定會換成銀製、銅製的。謝據畏寒,若能隨身帶個小熏籠,就不必那麼受罪了。虎頭幫著阿姊一起,咱們幫另外一隻小虎捂暖他的虎爪爪,好不好?”
“好。我明白了,我和阿姊一起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