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那你說我長得帥
因為嚴承光的那一句“糯糯”, 塗諾的心口一跳,喉嚨都跟著發緊。
她睜大眼睛看著嚴承光,嚴承光卻又閉上眼, 嘴巴裏含糊不清地咕噥道:“糯糯,對不起……叔叔沒有做到, 叔叔是小狗……”
看著塗諾被嚇到含著一包眼淚的樣子,孫饒連忙提醒他家老板, “嚴總, 這是小塗。”
嚴承光又睜開眼睛看了看, 看完搖了搖頭, “不, 是糯糯,是那個一根筋的, 小胖子……”
塗諾,“……”
孫饒抱歉地看了看瘦瘦的塗諾, 心想,看來嚴總是真的醉了。
衣角被牽住不放, 塗諾隻好好人做到底, 答應幫孫饒送他家老板回家。
孫饒坐在前麵,一邊開車,一邊給嚴承光的保姆霞姐打電話。
霞姐是嚴承光的住家保姆。
嚴承光睡眠輕, 不喜歡被聲音打擾, 霞姐並不跟他住在一起, 而是住在他隔壁的別墅裏。
此時霞姐已經睡了,聽孫饒一說,又連忙起來去煮醒酒湯。
塗諾跟嚴承光一起坐在車子的後排。
車廂裏麵的空間很大,塗諾已經緊貼了車門, 還是感覺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氣息無處不在。
不過嚴承光的酒品還好,除了一開始意識不清的時候拉了她的衣角,後來就一直都靠在那裏睡覺。
塗諾剛才確實被嚴承光那句“糯糯”嚇到了。
現在,等她明白那不過是他的醉話,不過是他在醉酒的時候下意識地說出的心底的一點疑惑,心裏就又失落起來。
不過,這個意外好歹讓她知道了,他對她並不是徹底忘記了。
他起碼還記得兩個人的約定,記得她曾經是個小胖子。
此時的嚴承光因為向後仰靠著,他的下巴抬起來,喉結很是鋒利突出。
塗諾記得嚴承光高中的時候,喉結比現在還要突出。
因為那時候他很瘦,一米八幾的個子,隻有六十幾公斤。
有一次他背著她去醫院。
他跑起來的時候,後背的骨頭硌得她的肚子疼,回家的時候她就不再讓他背。
那天是六叔背她回家的,一到家就說她太胖了,把老嚴和他都累夠嗆,讓她以後少吃點。
她耷拉著小腦袋,自責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確實,她那時候除了臉小,手腕都是圓滾滾的,好像比嚴承光的都要粗。
那時候就想著如果可以把自己的肉肉分他一半就好了。
現在她長大了,長高了,卻瘦了,再沒有肉肉可以分給他了。
而他,卻隻記得她是一個小胖子。
那麽,他應該更不會知道吧,當年那個小胖子,現在,喜歡上他了。
不再是那種小孩兒的喜歡,而是已經成年的女孩子對優秀男性的傾慕和喜歡。
她對他的這種感情是從知道他不是肇事者的那一刻開始的。
不,應該說很多年以前就有了跡象。
為了喜歡他這件事,她已經準備了很多很多年。
直到她看見那個司機沒有一點傷痕的脖子,確定他不是嚴承光的那一刻,她才把自己許給自己的那個承諾兌現了。
那是她13歲那年去派出所改名字的時候。
她擔心她改了名字,嚴承光如果回來找不到她了怎麽辦。
所以,她默默地給自己許了一個諾,“如果他不是壞人,我就去找他。”
現在她已經知道,他沒有撞死人,他不是肇事者。
可是,她卻不能再判斷他是不是她心目中定義的那種好人。
他不再像七年前那樣單純,而她的閱曆又太淺。
所以,她的這些心事,她現在還不想告訴他。
也許……
這輩子都不會告訴他。
孫饒的車速很快,車窗外燈光交錯。
在這片光明與晦暗交替的空間裏,嚴承光的呼吸平穩安靜,臉頰愈發白得像玉。
這一次,塗諾有恃無恐,大大方方地看過去。
她看見他密長的眼睫整齊地覆蓋下來,看見他的鼻梁筆挺,唇線薄如刀刻。
就這樣,塗諾正明目張膽地偷看著,男人卻突然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躲閃不及。
塗諾有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理由:他如果問她為什麽看他,她就說擔心他醉死了,所以時刻觀察著。
塗諾想好了對策,一點都沒有回避,依然看得大膽。
兩個人就這麽定定地看了半天,然後,她把男人給看哭了。
嚴承光把臉埋進椅背裏,哭得很是傷心:“不準你再說我醜……”
塗諾:“……”
孫饒嚇了一跳,連忙扭頭來看。
塗諾忙向旁邊挪了挪,“我沒有欺負他。”
孫饒當然相信塗諾沒有欺負他家老板。
他家老板,酷拽炫炸,誰能欺負得了他?
何況塗諾隻是個小姑娘。
孫饒隻是不明白,他家老板今晚到底是怎麽了,一小時不到把自己的形象刷新了兩次。
孫饒的心裏輾轉糾結,想提醒他家老板一點什麽,卻最終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他能說什麽啊?
這情況,他以前也沒遇到過啊!
前麵司機還在開車,後麵坐著這樣一位嚶嚶怪,真的很影響司機的心情。
塗諾擔心安全,輕輕地拉了拉嚴承光的衣服,“喂,你別哭了。”
她的勸說很管用,那邊的哭聲果然就小了。
塗諾悄悄歎口氣,剛要重新坐好,就見男人淚眼婆娑地扭過頭來看著她,說:“那你說我長得帥。”
塗諾,“?”
吱的一聲急刹—
孫饒差點把車子懟到馬路牙子上去。
車子一開進靜楓別墅的院子,霞姐就從房間裏跑了出來。
幸虧這個時候嚴承光已經不哭了。
不然塗諾真不知道該怎樣向她解釋。
對於孫饒帶了一個外人回來,霞姐好像有些意外。
不過嚴承光醉得厲害,她也無暇多問,就幫著孫饒把嚴承光扶去了樓上的臥室。
塗諾沒有跟著上去。
她站在樓下客廳裏,一邊等著孫饒,一邊打量著房間裏的裝修陳設。
隔扇、屏風、山水畫,這棟別墅是純中式的風格。
塗諾感覺有些老氣,跟嚴承光的氣質很是不搭。
不過,跟牆上照片上的女人倒是很配。
掛在牆上的照片是長方形的。
照片營造的意境很美,女人也很漂亮。
她身材修長,容貌清麗,背對著鏡頭站著。
===第51節===
她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背在身後的手裏拿著一根嫩綠的柳樹枝。
她站在初春午後的書店門口,衝著鏡頭外的人輕輕回眸,微微一笑。
塗諾認出來,這張照片的背景就是剛才經過的那條梧桐街的老書店。
照片的旁邊是一個大書架,上麵沒有放書,擺的都是一些專利證書,獲獎證明以及各種形狀的獎杯。
塗諾走近看了看,這些榮譽的所有者都是嚴青枝,也就是牆上照片裏的女人。
除了這些榮譽證明,旁邊擱架上還擺著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的正中是一方很大的實驗台。
實驗台上麵除了井然有序地擺滿了各種化學實驗的用具,在台子的一角竟然還擺著一個花瓶,花瓶裏插著的不是鮮花,卻是一束嫩嫩的柳枝。
嚴青枝就坐在實驗台前,拿著一卷羊絨紗線在講解。
她的身旁圍著四五名學生,正一邊聽講一邊捧著筆記本認真記錄。
其中距離嚴青枝最近的那個男生態度最為認真,外貌也長得最為出色。
他捧著一隻筆記本,雖然麵對著鏡頭,因為垂著眼睛,鏡頭外麵的人並不能完全看清他的臉,塗諾卻莫名其妙地覺得他有些眼熟。
她不由又靠近了去看,卻實在想不起是在哪裏見過。
不過,這位年輕男學生的樣貌很出眾,跟當時年代畫報上的男明星有的一拚。
塗諾小時候最愛翻看奶奶收藏的那些電影雜誌。
因為看慣了那個年代的帥哥,所以覺著這個男生眼熟好像也不奇怪。
塗諾正在那裏看得入神,身後白影突然一閃,她一怔,再猛地一轉身,直接就對上了一張蒼白僵硬的臉,嚇得她直往後退了好幾步。
對於塗諾的大驚小怪,霞姐隻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就從她身邊經過,去廚房端醒酒湯了。
看著穿著白色上衣深色家居褲的霞姐端著醒酒湯要上樓,塗諾才反應過來,連忙向她道歉。
霞姐卻無所謂地笑了一下,說了句“我得過病,用激素以後就成這樣了”,就端著醒酒湯上了樓。
隻看身材,霞姐大概是三四十歲的樣子。
剛才院子裏的燈光有些暗,塗諾沒有看清她的臉。
此時,她突然在她身後這麽一出現,借著客廳裏明亮的燈光,塗諾才發現她的臉色很白。
可是,她的左邊臉的唇角和眼角卻都病態地往下耷拉著,整張臉看起來僵硬而又扭曲。
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麵對,確實有些嚇人。
霞姐上樓去了,孫饒還沒有下來。
這邊是別墅區,居住的人本來就少,又靠近郊區,晚上的時候確實安靜。
此時窗戶外麵是漫無邊際的黑暗。
亮著燈的房子就像是漂浮在黑色海洋上的一葉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