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慶十二年,大雪如鵝毛般紛紛揚揚的飄下,遠遠的,不少人都將目光彙在一處,打量著小聲討論。
那人撐著傘,白皙修長的手執傘而立,挺拔的身姿筆直,身披素色衣袍,外邊裹著大氅,膚色似雪,大概是站久了,薄唇上本就不豔的色彩逐漸淡了些,斜斜的雪攜著涼風吹來,有些甚至掛在了睫毛,眼皮上。
由於對方長得實在俊朗,生了一副極好的麵孔,即便是如此麵無表情的簡單站著,也吸引一眾目光。
“誒,他來這站了有許久了吧?”
“可不是,在這站了四五個時辰,也不說話也不乾嘛,真不知道怎麼想的。”
“嗐,光看著我就替他受不了,這冷風刺骨的,哪是穿的厚點就能擋住?”
“是啊……”
閒言碎語傳進耳中,鬱清勻卻毫無動靜。
過了會,府上小廝推開大門,一個麵帶不屑的人走了出來,帶出極為聒噪的嗓音。
他嗤笑一聲:“喲,這不是咱們鬱世子嗎?怎麼,求人無門,投奔到我這來了?”
鬱清勻毫無理睬他這些廢話的意思,他隻是淡淡抬眼,說:“高衛海,你心裡最清楚,我爹到底如何死的。”
隻是簡潔的一句話,沒有憤怒,沒有駁斥,沒有懇求,高衛海下意識要諷刺,卻對上鬱清勻的雙眸。
那雙眼裡沒什麼多餘的情緒,像是覆上一層薄冰,黑瞳倒映進他的臉龐,讓他看清對方淺淡神色的那瞬,也看清了自己,好像這雙深邃眼眸輕易的就看穿他的所有齷齪。
高衛海退後半步,等反應過來後又直覺不該,但張著嘴居然也說不出其他的半句話,隻好憤怒對著旁邊小廝一揮手:“進府!”
“咦,”正強行把謝闌拉出來玩的程緣注意到那邊動靜,他拿胳膊肘拐了一下旁邊毫無興趣的謝闌,“你看,那個是不是鬱清勻?”
鬱氏正在朝堂中逐步下滑,是人儘皆知的事實。
現今皇帝對平江王——也就是鬱王爺、鬱常辭的死前十分疑竇,不過鬱常辭好歹生前是平亂了邊疆戰事才死去,所以不好翻案重提,隻草草按照將軍的葬禮,將人葬了。
雖說是葬人,但實際上,屍首都還不知道散在哪處。
鬱家人也隻能對著一個空棺材垂淚傷神。
謝闌聽見這個名字,意外一挑眉,第一次順著程緣指著的地方看去。
高府大門已經被重重合上,鬱清勻垂了點眼,卻看不出麵上表情,五官出眾的側顏依舊,找不出一絲變化,雪漸漸蓋在油紙傘上,外邊露出的骨節分明的手已經泛著被凍過的紅。
他收回目光,旁邊圍觀的人太多,已經不在意或指點或疑問的聲音,轉身撐傘往前走去。
謝闌視線裡,他的頎長背影逐漸被雪遮住,不見來時模樣。
旁邊程緣還在發表感言,“鬱王爺為國戰了半輩子,不追封就算了,居然連點獎賞都沒有。”
“話說,”程緣想起什麼又道,“鬱清勻在上次科考可是一騎絕塵,不過……”
謝闌轉眼看他,“不過什麼?”
程緣沒想到謝闌居然會接了他的話,不可置信頓幾秒,又反應過來忙不迭補充,“不過陛下說為了讓他騰出時間好好守喪,入朝為官就免了。”
謝闌嗤笑一聲。
裡邊語氣明顯。
免了?
程緣聽見他這毫不掩飾的諷刺,嚇得連忙左右環顧,確認附近沒人聽見後,才拉了拉他:“算了算了,不說了,咱們走吧。”
謝闌本身就懶得跟他去那些紈絝子弟的娛樂場地,聞言抽回手,“算了。”
程緣張大嘴:“啊?”
沒等他反應,謝闌撐著傘毫不猶豫就抬腳走人。
路邊跟著兩人的謝府小廝見狀立馬下來,“少爺……”
“回府。”
等收起傘,坐上馬車,他又掀了簾子,看了眼高府門前。
原本看熱鬨的人已經齊齊散去,謝闌視線定格幾秒,就放下簾子收回了視線。
……
鬱清勻披著一身雪的回了府,府中小廝迎了上來,看清他模樣就知道自家世子去了哪。
小廝眼眶發酸,強忍眼淚道,“世子……”
鬱清勻隻是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讓小廝又忍不住湧上眼淚。
他胡亂擦了擦,不想再給這個最該悲傷的人徒增壓力,稟報正事:“世子,有人在府中等著。”
鬱清勻:“哪位?”
話題轉移,小廝也順著道,“是遊少爺,候在大廳了。”
鬱清勻把大氅脫下,轉交到小廝手中,邊點點頭,邁步朝大廳走去。
剛打開門,遊莊就立馬上前,抓著鬱清勻手臂左右查看。
鬱清勻在這位多年好友麵前,還是輕鬆了點,“怎麼了?”
“看你還健在沒!”遊莊恨鐵不成鋼,好在鬱清勻無事,他也鬆了口氣,又轉而半抱怨道,“你也是,明知那個姓高的手段陰損,還上前去,就不怕他在皇上麵前又參你一本?”
話落,看著鬱清勻依舊平淡的神色,他也知道麵前這位一向有主意慣了,歎了口氣,不再多說。
他又道,“我來的時候……”話音哽了一下,遊莊強行咽下所有情緒,頓了片刻說,“已經祭拜過伯父了。”
“伯母,”遊莊小心翼翼,“還好吧?”
鬱清勻淡淡點頭,“還好。”
一早,鬱清勻就把跪著止不住哭泣的蘇秋尋扶去休息了。
因為幾日的茶飯不思,蘇秋尋在今天突發高燒,鬱清勻守在床前照顧到她退了燒,這才準備去見高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