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隻在晉江文學城(2 / 2)

無限異常調查官 宗年 7332 字 2023-04-05

已經是深夜,醫院依舊燈火通明。

但今晚,屬於殺戮。

本應該治病救人的白色之地,將以紅色渲染。

望遠鏡放下。

男人修長的手指輕輕落在唇上,他坐在窗邊,隔著窗口一支嬌豔欲滴的紅玫瑰,欣賞著遠處的混亂。

許久,低低笑出聲。

“你看到這個了嗎?”

他轉身,笑意吟吟:“相信我,你不會願意錯過這一幕好戲的。哦——我忘記了,快提醒我一下,李爾王的結局是什麽來著?”

“莎士比亞應該看看今晚這一幕,再寫他的作品的。真是遺憾。”

在他身後,穹頂房間隱沒於黑暗,絲綢黃金地毯吸收了一切雜音。

隻剩悠揚的八音盒叮咚如泉水的音樂,在為今夜伴奏。窗外城市的霓虹燈落進來,微弱的光亮照在壁畫上受難的神子與吹響號角的大天使身上,粼粼如水,筆觸生動。

半邊身形隱於黑暗的人微胖,手工西裝昂貴,踩在地毯上的皮鞋鋥亮不染一塵。

“這不是莎士比亞。這是,福音書。”

“地獄與鮮血將一同降臨,他們在新世界沒有席位,因他的愚蠢懦弱,看不清神的旨意,想要違逆神的天啟。”

他的聲音低沉而快速,喃喃難以聽清:“汙染?不,隻有你們可笑的調查官才會如此稱呼神的天啟。那是神的甘霖,代祂賜福大地,無罪的人將前往天國,有罪的,下地獄。”

他抬頭,聲音清晰咬著重音:“這是進化。”

窗口旁,陸先生靜靜注視著男人,良久,他緩緩勾起一個笑容:“這次的款項已經打給我了嗎?不好意思,我是個無緣聆聽神音的愚鈍人,不曾有幸得見神明。我隻是個商人。”

微胖男人握著胸前十字架,點頭。

陸先生立刻笑了起來,他站起身,張開雙臂:“那麽相信我,我絕對支持你的看法。”

“進化!”

他嗬笑一聲,掩去眼中嘲諷。

汙染?進化?

另一門生意而已。

陸先生轉身,看向窗外遠處光亮中的混亂。

那群被規訓洗腦的調查官……愚蠢中的愚蠢,怎麽會有人犧牲自己的命救別人?在等待什麽?虛無縹緲的榮譽,還是根本不會到來的感謝?

不過,與他無關了。

他興致缺缺收回視線,不動聲色的發出信息.

[您的計劃在順利推進中,按照您的指令,西南區的合作已經順利達成。]

良久,信息回應:[,]

隻有一個逗號。

陸先生抬頭,最後看了一眼窗外,隨即向微胖男人笑著道別,轉身走進了黑暗中。

而在黑暗更深處,一雙眼眸,緩緩睜開。

祈行夜怔怔望著自己頭頂的黑暗,一時陷入了沉思。

他這是……在哪來著?

太陽穴劇痛,身體每一寸肌肉也疼得厲害,像是徒手從水泥牆穿過一般。

就連起身都略顯艱難。

祈行夜不由得深深懷疑,難道是他和3隊喝酒喝到斷片,然後被3隊揍了?

他果斷記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首先懷疑白翎羽。

記仇!

他在原地躺了半晌,才慢慢找回自己遺失的力量,硬撐著想要坐起身,卻在轉頭時,猝不及防和一雙腐爛空洞的眼窩對上了視線。

祈行夜:“!!!”

他驚得頭皮發麻,驚恐瞪圓了一雙丹鳳眼僵硬在原地。

半晌,他才慢慢看清,那隻剩下乾癟如桂圓乾般眼珠的腐爛眼窩,屬於一具屍體。

屍體身上穿著不知是哪裏的保安製服,衣服,不見皮肉,辨認不出生前的身份。

祈行夜的記憶也像是被忽然按下了開啟鍵,被那身保安製服觸發了記憶節點,一切被他遺忘的,都重新奔流湧入。

他記得自己從秦偉偉那裏得到了尋找阿泰的委托,記得雲省大學,記得出事的女生和宿舍樓之間流傳著的鬨鬼傳聞,記得隻剩下頭顱的汙染物。

以及,他們在山林中,遭遇了伏擊。

他知道了,汙染並非從跳樓自殺的學生開始,那學生也隻是受害者之一,被從圍牆外飄來的汙染粒子汙染了心智,而山林中幾百年來亂墳崗上堆積的數不清的屍骸,以及無人探尋的隱蔽,成為了汙染生根發芽最理想的溫床。

他與商南明等人暫時失散,柳大壯幫助他翻越阻礙,進入了山林深處。

也同時是……汙染源的巢穴。

祈行夜的俊容上失去了笑意,眉眼肅殺鋒利。

他舉目四望,將周圍山林儘收眼底。

乍一眼看去,這片山林和普通的西南密林沒有區別。

到處都是幾十數百米的參天古樹,抬頭不見天日,藤蔓纏繞樹根翻湧,將所有出路斬斷,無法辨別方向,濕潤泥濘的土壤很快就會將腳印覆蓋。

如果有人想要離開,他甚至分不清哪裏是進山,哪裏是出山的方向,沒有太陽或北鬥可以供他辨認,罕無人跡的密林,更是連路都不會有。

這裏是動物的世界,而非人類。任何誤入這裏的人,都隻會有死亡一種結局,在饑餓和乾渴中,絕望等待死亡的臨近。

像是收網的蜘蛛絲,將整座山林密不透風的纏繞其中,不得掙脫。

外麵的光亮照不進來,裏麵的人也別想出去。

這樣縱深險要的密林深處,就算拋下汙染暫時不提,也足夠危險,就連當地的居民都不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輕易進入。

巧的是,祈行夜恰好知道幾個雲省地區的絕佳向導,可以幫助他穿行過密林。

隻是不巧的是,他現在已經身處密林深處了。並且還沒有信號,別想聯係到外界。

祈行夜:……感受到了命運的捉弄。

不,是秦偉偉的複仇。

他大致清點了一下自己目前隨身攜帶的戰略物資,確認自己還有多少乾糧。

雖然武器已經見底,隻剩下獨苗苗的一把長刀,多餘的連一發子彈都沒有,但好在特殊體質賦予了他另外的戰力,不必拘於武器帶來的限製。

凡是被他握在手中的,都將成為他的武器。

已經冷靜清醒的祈行夜很快重新規劃了自己的路線,打算利用汙染計數器的示警強弱,來為他指引一條通往汙染源所在處的路。

但在臨出發之前,他又停下了腳步,垂首看向自己剛醒來時就與自己臉貼臉近距離接觸的屍體。

雖然密林中有亂墳崗,但那也應該是百年前的事了,就算近,最近也是幾十年前。

那是怎麽會出現一具現代裝扮的屍體的?還在如此難以接近的深處。

就連祈行夜自己想要進來,都消耗了一個柳大壯。

他不認為其他人也恰好認識一位能幫忙的厲鬼,就為了跑到這種地方找死。

祈行夜隨手揪下兩片大葉子隔在手上,屈下長腿在那保安屍體旁蹲下,大致翻動了下屍骸。

隨即詫異挑眉。

在這種濕潤多蟲的環境,腐爛啃噬到這種程度,大概也就是一周左右的時間。

保安是在一周前死在這裏的。

剛好也是雲省大學內,第一個聲稱自己看到鬼的男生,出現異常的那一天。

祈行夜不認為這是巧合。

更何況,他在保安的衣服上,翻出了雲省大學的通行卡。

……這是雲省大學的人。

祈行夜心臟一突,對危險的本能感知向他發出示警,冷意覆蓋皮膚,入侵骨髓。

他緩緩站直身軀,警惕向四周看去。

幾近於無的光亮使得整座山林都沉浸在黑暗中,處處皆是陰影,難以看清那些樹木後,灌木叢中,藤蔓下……究竟都有什麽。

他在明,是山林的闖入者,對這裏一無所知。

敵在暗,化山林為巢穴,不知盤亙許久。

祈行夜卻毫不猶豫邁開長腿。

他沒有轉身逃離,而是繼續向更深處走去。

汙染計數器一開始還在提示著汙染係數的高低,儘職儘責的檢測,為他提供參考。

但就在祈行夜身手敏捷的從半空中越過擋路的藤蔓,本準備輕盈落地卻又眼尖看到了原本落地點的腐爛屍體,於是隻能在半空中更改路線,略顯狼狽的落地之後,汙染計數器發出了最後一聲嘶啞示警,便“砰!”的一聲,冒出一縷輕煙。

報廢了。

過於濃鬱的汙染粒子超過了計數器的工作範圍,沒有休息還要高強度加班的汙染計數器選擇自殺。

計數器:器器我啊,不乾了捏。

祈行夜:“!!!”

他劇烈搖晃著計數器,試圖用粗暴且樸素的俄式維修方法修理好它。

但計數器也用實際行動證明,隻要躺得夠平,就沒有人能叫醒它。

計數器:要加班你自己加班吧,器器我啊先走了一步了嘿嘿——!

祈行夜:“器器!你死得好慘啊器器,你怎麽忍心拋下我?我要把你掛在調查局榮譽牆上嗚嗚嚶嚶。”

但下一秒,餘光不經意瞥過眼前的密林。

祈行夜迅速收聲,神情嚴肅。

仿佛根本沒有為計數器假惺惺嚎半天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所有他能看清的所有地方,都是累累屍骨。

土壤中,慘白的臂骨伸出指向天空。

半掩埋在土層和岩石之間的屍骸早已經腐爛,隻剩空洞眼窩,幽幽看向來人的方向。

被藤蔓纏繞墜掛在半空的屍體隨風搖搖晃晃,被樹枝和藤蔓拉扯成詭異的姿勢,從樹葉後麵伸出的麵孔陰鬱發黑,皮膚已經風乾成醬色,緊緊繃在骨頭上,像是曬乾了的茄子,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難以分辨出誰是誰。

若有人毫無所知從樹下走過,就會沒有防備的與那張黑紫死人臉親密的臉貼臉。

就連樹上……也能看到被吊死在樹枝,搖擺如鍾擺的屍體。

以及從枝繁葉茂的樹冠中,隱約伸出來的一隻人手。

祈行夜仿佛一個誤打誤撞闖入了兔子洞的旅人,隻是這裏沒有兔子和愛麗絲。

隻有無窮無儘的屍骸,死亡的陰冷幽暗,無法掙脫的死寂與恐懼。

就連山風,都嗚咽如屍骸複活哀鳴。

從地獄中向生人伸出的,求救的手掌。

他身處於一個如此巨大的墳墓之中,沒有退路。

這是單程票。

要麽找出汙染源殺死,脫離巢穴,要麽,就在恐懼和焦灼中等待死亡。

成為死屍的一員。

——這聽起來也比堅持生命要來得輕鬆。

祈行夜挑了挑眉,不僅沒有畏懼,丹鳳眼中反而劃過一抹亮色。

他邁開長腿從站立的巨石上跳下去,落地時輕盈得甚至沒有踩碎一片枯葉。

踏雪無痕。

“你把自己藏在這種地方了嗎,小可愛?”

祈行夜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真是聰明的小怪物,還知道藏在這種不會有人發現你的地方,這樣,就足夠你有時間搭建自己的巢穴,得以生長壯大了,是嗎?”

“我的很多同僚,包括我家親親搭檔——你真應該見見他的,他絕對不會把你抓去實驗室做研究。他們都說,汙染物沒有神智,蠢得要死,但以你來看,可並非如此。”

祈行夜唇邊噙著一抹笑意,聲音清澈磁性,聽不出任何恐慌或焦急,仿佛在和老朋友說起近況。

“是從你開始的嗎?把自己藏得這麽深的垃圾。”

祈行夜的眼眸閃爍著冰冷光芒:“進化。”

人類並非一開始便是直立行走,也曾有過渾身毛發居住洞穴的漫長時期。

既然如此,又怎麽能粗暴斷定這些汙染物,會一直保持著沒有神智的狀態?

活得久的老人會擁有生存的智慧。

那汙染物呢?不知在此存在了多久,甚至建造起了完整巢穴,蜘蛛般悄無聲息捕獵了不知多少人類生命的汙染物,又會擁有怎樣的智慧?

祈行夜輕笑出聲:“更喜歡你了——喜歡到,想要親手劈開你的腦子,看看裏麵的構造。”

樹木在顫抖。

枝葉劇烈晃動,嘩啦啦摩擦聲巨大,山風嗚咽穿行林間縫隙,像野豬被激怒時發出的聲音。

那些淺埋在土壤中的屍體,像是聽到了某種召喚,遲緩僵硬的翻開自己身上的土層,從地下四肢並用爬出來。

懸掛在樹木上的屍骸歪了歪頭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啦咯啦”聲,掉轉了一圈的頭顱直直朝向祈行夜的方向,眼窩幽幽漆黑。

整座山林,仿佛都在憤怒中被激活。

祈行夜對眼前的情形並不意外,他無辜攤了攤手,笑道:“對吧,我就知道,沒有不會被我激怒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垃圾。”

“你現在主動出現在我麵前,我還能稱你一聲好漢。要不然就要繼續罵了。”

他笑眯眯抽出背後長刀,緊握在手中。

言語輕鬆,肌肉卻是緊繃。

已經做好應對任何攻擊的準備。

一雙雙眼睛從樹木的陰影中睜開,空洞無神,卻齊刷刷調轉方向,從四麵八方陰冷盯住祈行夜。

死寂無聲的對峙中,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

但誰都沒有率先動作。

祈行夜用餘光看到,自己周圍的樹林在發生著細微的變化,藤蔓像蟒蛇般盤繞在樹枝上遊走,從一棵樹到另一棵樹,又落在地麵上,順著土壤蜿蜒,下一秒失去蹤跡。

人骨在將自己從墳墓中拔出來,樹上的屍骸摘下了自己的頭顱。

它們在注視著他,防備著他,敵意的準備進攻。

卻始終沒有動作。

似乎在本能的被激怒之後,又被另外的理智阻止,此時在靜靜等待著新的指令。

祈行夜皺了下眉,心臟微沉。

他不怕敵人暴虐殘忍,但最不喜歡敵人還會思考。隻有力量和憤怒的敵人不足為懼,棘手的是,理智。

如果汙染物真的在調查局沒有察覺到的時候,進化出了智慧……

祈行夜舌尖頂了頂上牙膛,不爽的罵了一聲。

他已經快要預見到,未來自己因為這些“聰明”的汙染物而加班的可憐場景了。

但是,除了風聲,祈行夜還聽到了別的東西。

他敏銳的意識到,在呼嘯穿行的山風中,帶來了另外一重信號。

咳嗽聲。

像人之將死,遲暮老人的咳嗽聲。

祈行夜意識到了什麽,向前邁近一步:“既然想要見我,又為什麽不出來?”

他眉眼沉沉銳利,平淡問陰影:“你在故意讓我發現你,不是嗎?”

良久。

一道瘦小乾癟的身影,從陰影中緩緩步出。

他抬頭,顴骨高聳,眼窩青黑深深的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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