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鏡頭突然的轉變嚇了眾人一跳。
但不等他們仔細查看,鏡頭裏突然出現的那張詭異人臉,就已經消失不見。
場麵一時冷寂下來。
半晌,才有人率先反應過來,立刻撲到設備前:“快!快拉回去!”
負責技術的調查官也恍然回神,趕緊手忙腳亂的拖動進度條,想要重新複現剛剛那一幕突然趴在鏡頭上的人臉。
但隻剩下空蕩蕩沒有異常的畫麵。
調查官愣了下,喃喃:“怎麽……可能?”
消失了……
他不死心的重新檢查,但不論反複重播多少次,那張人臉都沒有再出現。
像是憑空出現,又莫名消失——或者,它並沒有出現在鏡頭裏。
僅僅隻是出現在了錄像帶中。
在他們眼前,在網路中。
調查官被自己的猜測驚了一下,趕緊回身問其他人:“你們剛剛也看到了嗎?那張人臉?”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他總算是放心了一些。
有這些人作證,最起碼說明剛剛不是他的錯覺,這讓他好受了一些,立刻拍了拍臉讓自己恢複清醒狀態,重新投入到對設備的調試中,試圖找出那段圖像出現的原因。
眾人陸陸續續回神,也有人攙扶起驚嚇後摔倒在地上的李龜龜。
“李師父,你沒事嗎?”
李龜龜搖了搖頭,神情卻仍然怔愣,沒有徹底回神。
他遊魂般眼神僵直,轉身問身邊人:“你有沒有覺得,剛剛出現在屏幕上的那張臉……”
很像他的同行。
前一秒還在玻璃櫃台後麵,在融化的同行,下一秒卻幾乎同時出現在了鏡頭前,死死扒住鏡頭向他們這邊的世界看。
李龜龜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
不是那張臉在看監控攝像頭,而是它在透過那層屏幕,在看著他們所有人,在注視著這個世界。
像從另外一個世界瞥來的一眼。
直到現在那張臉消失,李龜龜仍舊忍不住冷汗津津,總覺得剛剛很像同行的那張扭曲人臉,對他有著莫大的詭異吸引力。
就好像,好像同行在質問他:為什麽不來救我?為什麽!
如果李龜龜沒有受傷休息在家,女客人找不到他的攤位,就不會去找同行,也不會使得同行深陷危機。
而如果李龜龜在同行忐忑給他打電話尋求幫助的時候,就意識到異常的存在,立刻和祈行夜一起接手這起案件,那同行也不至於遭受到監控視頻中那樣慘烈的事情。
說到底,是李龜龜殺死了他。
要償命。
要……和他一起走。去另外一個世界,救他。
李龜龜恍惚中伸出手,向屏幕的方向,似乎想要穿透屏幕那層薄薄的玻璃,到屏幕後麵的世界。
旁邊調查官覺得奇怪,一把拽住了李龜龜的手臂:“李師父!你乾什麽呢?”
大喝之下,李龜龜猛然驚醒,迷茫看向出聲的調查官。
“我……怎麽了?”
他迷蒙轉頭,看向身前的屏幕。
坐在設備前的調查官也一臉驚愕戒備:“李師父,你剛剛想要拔掉電線,還主動去摸電線。你怎麽了?”
不等李龜龜給出回答,他立刻檢查對方的汙染係數,直到看到是零鬆了口氣,抬手招呼旁邊的專員拿來另一件防護服。
“以防萬一,李師父你再穿一層。”
最近確實出現了汙染粒子無法被準確檢測的情況,就算調查官著急也沒有用,這並不是立刻掏錢就能解決的事情,隻能等科研院那邊針對性的排查故障,提升計數器性能。
聽說商長官已經再三催促了,科研院那邊在重壓之下也高度重視,幾乎半個科研院的幾千號人都在跟進這件事。
但科研畢竟不是吹氣球,睡一覺醒來就什麽都有了。
研究人員晝夜不眠忙到昏厥,有人邊打著點滴邊工作,有人急得滿嘴都長得大泡。
據最近幾天去過科研院的人說,那邊的氣氛簡直是地獄,比期末考試之前的大學圖書館還要緊張一百倍。
聽得連調查官都不好意思催促了。也隻能他們在前線多多費心思想辦法,自己找解決的途徑。
簡單粗暴的,就是多套幾層防護服。
因為李龜龜剛剛的古怪舉止,使得周圍調查官對他高度注意,恨不得把剩下的備用防護服全給他套上。
被裹成粽子的李龜龜:“?”
“你們要給我穿多少?”
調查官誠懇:“對不住了李師父,但你本來就剛從殯儀館死裏逃生,還是祈哥的朋友。總不能他不在的這一會兒,一眼沒看住就讓你出事吧。”
那等祈行夜回來一看,他們竟然是這麽照顧他朋友的……他們也臉上無光說不過去啊。
調查官拍了拍李龜龜肩膀,安慰道:“忍一忍,裹成球總好過再來一次手術。你腿不疼嗎?”
“就你剛剛那拚了命要往屏幕裏鑽的架勢,怎麽看都不對勁吧。”
李龜龜:“好…………好。”
周圍調查官都各自重新忙碌,隻剩李龜龜還坐在原地,神情複雜的轉頭去看屏幕。
他很確定,剛剛不是他的錯覺。
就像死去的亡魂重回人間,蠱惑活人跟他一起走向死亡。
“你剛剛說,想要進屏幕?”
門外忽然傳來嚴肅的詢問聲。
李龜龜抬頭,就看到楓映堂站在門口。
看到楓映堂出現,調查官們一陣驚呼,錯愕:“楓副官,您怎麽到現場了?”
“這次的外勤也有副官嗎?沒接到命令啊。”
在商南明失聯的時候,副官更應該坐鎮後方,如定海神針代替指揮各方聯合行動。
楓映堂會出現在這裏,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卻沒有回答,隻死死盯住李龜龜:“你剛才都看到了什麽?說給我聽。”
李龜龜咽了口唾沫,覺得自己快要被楓映堂的眼神壓死了。
他連忙竹筒倒豆子般,將所有的所見和猜測都一股腦說了出來,不敢有一句私藏。
他驚得心肝都在顫抖,級胸口發涼。
忍不住想,祈老板這位同事,氣場也太足了吧……
李龜龜職業病的去看楓映堂的麵相。
楓映堂已經轉眸看向負責技術的調查官,向對方揚了揚下頷:“剛才的監控,調出來我看看。”
視頻重新從女客人現身商鋪開始播放。
時間一秒一秒向前推進,被慢放二十倍的的速度足夠看清所有細節。
算命先生在商鋪裏用的隻是最普通的監控鏡頭,像素並不高,在被損毀過一次再修複,使得幀數更低,卡頓和掉幀問題層出不窮。
調查官手速飛快的邊播邊修複,時不時抬頭偷看一眼就站在自己旁邊的楓映堂,緊張得整個人都是緊繃的。
有種考試時監考老師站在自己身邊看卷子的緊張感,生怕被發覺錯誤。
楓映堂一皺眉,調查官心肝顫顫。
“暫停。”
楓映堂指向前一秒的時間刻度:“返回。”
重播,再次被放慢,以放慢五十倍的極限速度進行播放。
女客人的每一個表情都被最大化定格留存,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細節。
調查官努力睜大了眼睛去看,眼睛都酸了,還是沒有發現異常,不知道吸引住楓映堂注意力的究竟是什麽。
“副官……”
“停。”
楓映堂指著畫麵中的牆壁:“放大。”
女客人身後的牆壁,空蕩蕩什麽也沒有,隻有年歲帶來的泛黃汙漬。
調查官一臉疑惑,但還是依令照做。
被放大截屏後的圖片經過繁複的修複和幀數填補,從一團模糊的馬賽克變成了高清的清晰照片。
牆壁上,有隱約的起伏。
像是灰塵或者燈具上的雜物落下的影子,或是牆壁本身的凹凸。
楓映堂卻調出了祈行夜畫下的那張素描,貼在屏幕旁邊對比,同時平淡命令道:“從這一幀開始向後播放。”
女客人動了起來。
她身後的牆壁也跟著一起遲緩而不易察覺的移動,像是樹影搖晃,細微的變動不會引起任何人的察覺,是生活中連看一眼都不會做的程度。
就連站在她對麵的算命先生也沒有注意到自家牆壁的變化。
他仍舊在興致勃勃的向女客人推薦八百八十八的羅盤,不知道幾個小時之後,他將踏入屬於自己的悲慘結局。
李龜龜看得不是滋味,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楓映堂卻已經敲定了視頻中的異常出現頻次。
“牆壁上,你看到了什麽?”
調查官一頭霧水。
但在仔細比對過祈行夜的素描和牆壁陰影之後,他不可置信的緩緩睜大了眼睛,聲線顫抖:“牆壁上……有人臉。”
那種程度的陰影,很難說出那是人的五官,就像人指著雲朵說這裏像狗那裏像貓一樣,飄忽不定,全憑想象力。
可,不知道是否是心理暗示,越是專注的注視著那張素描,越覺得它和牆壁上的五官神似,幾乎可以肯定是同一個男人。
——同一張表情空洞茫然,寫滿歲月和磋磨的臉。
調查官恍惚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屏幕。
他心裏發酸,忍不住覺得男人很可憐,他有義務去幫幫他,進入屏幕另一邊的世界,和男人一起……
“停。”
有力的手掌穩穩抓住調查官的手臂,不論他如何用力,都無法再向前一寸。
調查官恍惚回神,茫然抬頭看去,就看到楓映堂居高臨下看過來的平靜視線。
以及周圍,他的同事們……驚愕的臉。
一些人很快反應過來,下意識轉頭去看李龜龜:“李師父剛才,也想要摸屏幕……”
“和他一樣!那哪是摸屏幕啊,那是想直接穿過去的架勢!”
那種急切的,生離死別的,必須要做並且引以為生命中唯一一件有價值之事的神情。
瘋狂得令在場眾人心底發涼。
被視頻蠱惑的調查官自己還一頭霧水,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楓映堂卻對此並不意外。
“實驗成功。”
他問:“你有任何症狀,都仔細描述出來。頭暈惡心?還是心裏難過。身體和心理所有的變化,全都說出來。”
調查官羞赧的捏了捏衣角,有種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衣服的錯覺。
誰會願意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說出來啊?尤其是他們這種早就習慣保密和沉默的職業。
但他還是如實以告。
包括自己在被阻止時,發自內心的難過。
“就有一種,如果我錯過了這一次,沒有和他一起走,生命就不再完整了的感覺。”
調查官誠實道:“像靈魂被拿走了,心臟掏出胸口,隻剩下我一個人的隊伍和宿舍……空落落的孤獨。”
令人無法忍受。
好像這個世界從此不再能容納自己,他的歸宿,在屏幕那一端。
楓映堂毫不意外。
他點點頭,確定下屬沒有繼續往屏幕裏衝的想法,這才放開手:“辛苦了。”
經過這一次異變,在場的所有人都對視頻和周圍牆壁更加警惕,甚至有人繞著牆壁走,戰戰兢兢,唯恐誰一眼沒看到自己,自己就被牆壁吃掉了。
“以前要是被汙染物纏住了,同事和搭檔還能發現,還能施救。這一次要是真的被吃了……那可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那人看著牆壁,心有餘悸。
誰找一個失蹤的人,會到牆壁裏去找?又有誰會防範牆壁?
如果不是明荔枝和楓映堂接連發現不對勁,提前示警,那他們所有人就算被牆壁吃掉了,也還發覺不出來異樣。
甚至旁人想救都沒有辦法。
調查官們神情一個比一個陰沉嚴肅,驚覺自己四麵八方竟然都是敵人……可他們卻根本不知道,敵人什麽時候會出現在什麽地方。
沒有任何還安全之地。
至於牆壁出現異樣的那一段監控,更是被反複看了幾百次,負責技術的調查官看得眼睛酸澀,滴了眼藥水繼續。
“副官,這裏。”
他忽然指著屏幕出聲:“女客人走了之後,牆壁就靜止不動了。陰影沒有變化。”
算命先生全程都沒有發覺任何不對。
女客人離開之後,他很快就躺回到行軍床上,悠閒的哼著歌打遊戲,期間和其他人打電話、點外賣。一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可忽然間,就在算命先生站起身的瞬間,他看向了櫃台前的沙發。
像是看到了什麽。
他慢慢睜大了眼睛,指著沙發的方向驚恐慘叫,撕心裂肺。
可根本連逃跑的時間都沒有留給他。
下一秒,算命先生整個人就開始了融化。
整個人變成一灘汙泥,順著地磚縫隙流淌,繼續向下。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連那灘汙泥都從監控鏡頭中消失了。
整個商鋪恢複了平靜,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隻除了失蹤卻沒有人發現的店主。
可已經意識到牆壁有問題的調查官,卻死死盯住了牆壁,不放過任何可能的變動。
良久,就在調查官懷疑是否是自己猜錯了的時候,牆壁上的陰影,終於動了。
這一次,不再是剛剛那一小塊陰影。
而是多了另外一個。
像是兩張湊在一起的臉。
新出現的那塊陰影在劇烈掙紮變動,像扭曲著驚恐著的五官。
……是算命先生。
消失不見的汙泥,同樣出現在了牆壁裏。
算命先生還在撲騰著,對自己的處境並不清楚更不能接受,他還在嚐試衝出牆壁,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
可不論他如何哭嚎著掙紮著,向外界求助,都不起作用。
此刻在屏幕外注視著“過去”的眾人很清楚,他已經被汙染和墮化。
無法回溯。
楓映堂看了一會,獲取到所有自己需要的信息後就抬起頭,轉而問身邊的調查官:“祈偵探畫出來的那個人,找到了嗎?”
旁人下意識回答:“已經確定了地址,現在專員應該快到了。”
接到詢問的專員抬頭看了眼幾百米外的老舊小區,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是,五分鍾就能到他家。”
“好。”
楓映堂囑咐:“小心地麵和牆壁。”
在商鋪和監控視頻中發生的事情,很快就被梳理成注意事項,發送到了所有參與本次案件的人員終端上,同時也回傳調查局總部進行備案。
不論任何戰場,能夠吞噬活人並造成汙染的牆壁和地麵,都足夠危險……防不勝防。
本來戒備著周圍的專員更加嚴肅,連忙喊了同事和自己一起上樓,叮囑對方如果看到自己突然盯著牆壁或任何東西出神,做出奇怪舉動,一定要及時阻止,叫醒自己。
他們的腳步聲回蕩在老舊樓梯間,穿透薄薄的牆壁,驚動了樓下的鄰居。
鄰居大姐推門驚喜:“亮子,你可算回來了,你家樓上是怎麽……”
話未說完,她就看清了走到在樓梯上的,是兩個穿著外勤製服的青年。
對方儀表堂堂,一身製服乾淨整潔,雖然認不出藏藍色夾克上的徽標是哪個機構的,但這架勢一看就知道是官方的人。
鄰居大姐立刻想要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