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叢林中,自有一套法則,弱肉強食。
而其中最強者……
“祈老板!祈行夜你醒醒!”
李龜龜驚慌大吼,試圖喚回祈行夜的神智,讓他不要做這麽危險的事:“已經可以了,那不是我們能對付得了的,乾脆見好就收趕緊走!去外麵搖人再來打啊!再這麽下去真的會死的!”
祈行夜聽到聲音,隻是垂眸輕輕瞥來一眼,並沒有停下腳步。
可也就是那一眼,讓李龜龜徹底僵硬定在原地,不敢動彈。
……會死。
如果妨礙祈行夜的道路,擋在他身前的任何人或怪物,都會在他眼前灰飛煙滅。
那雙漆黑無光的丹鳳眼,甚至倒映不出李龜龜的模樣,更像是隱沒著冰川的海麵,所有的黑暗與秘密,都隱匿其中,不可得知。
李龜龜不由自主顫抖起來,他聽到自己的牙齒在打顫,發出咯咯聲音。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人恐懼到繁體時,奔跑不能,思考不能,所有的生命活動仿佛都在這一刻停止,時間和空間不再具有意義。
想逃命?
不可能的。
如果祈行夜真的想要殺他,他連再多呼吸一秒鍾的機會都不會有。
而祈行夜……他在麵對那龐大怪物時,根本沒有逃跑的必要。
或者說,這才是祈行夜真正想要的局麵。
——將所有汙染物的終極源頭逼出來,一網打儘,徹底抹除,就連它存在過的痕跡,都不會有人知道。
“我說過,你會死,在黑暗中,沒有人會知道你曾經存在過。”
祈行夜的聲線很冷:“你似乎並不相信。”
他直直注視著龐大怪物,成千上萬雙眼睛看向他,卻再也影響不了他分毫。
“我來,不是說服你的。”
祈行夜緩緩抬起手,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指向怪物的方向,居高臨下冰冷俯視:“我是來,殺你的。”
“垃圾。”
那怪物悍然大怒,整個海底也跟著一並劇烈動蕩起來,像是地震。
無數血線從怪物身後的黑暗中激射而來,已經失去人形的汙染物化作一團團血色的人臉“水草”,想要將祈行夜淹沒其中困住。
磅礴的力量壓向祈行夜,如泰山壓頂,可以輕鬆將小小人類碾壓成齏粉。
可是任何的手段都對祈行夜不起作用。
這無數汙染物的聚合體,麵對祈行夜,卻束手無策,近身不能,隻能隔著不可觸碰的黑暗屏障,眼睜睜看著祈行夜緩步踏向怪物。
“這裏沒有你的容身之地,黑暗拒絕接納你,人間排斥你。有我在的這個世界,不承認你的存在。”
“你不屬於這裏,垃圾。”
祈行夜一字一頓,咬音極慢,卻極清晰,帶著令人生威的威壓。
每吐露一個音節,黑暗便應聲震蕩,鱗片簌簌從那怪物身上剝落,骷髏與骷髏相撞發出清脆聲響,骨碌碌砸向地麵。
那些數不清的死人頭化作的鱗片砸下來時,正好和李龜龜對視,一張張死人臉向他墜來,讓他瞬間頭皮發麻的犯惡心,趕緊手腳並用劈哩噗嚕的快速往旁邊爬去。
狼狽,但保命。
當李龜龜懸著一顆心神經緊繃,終於撤出戰亂地帶後,扭頭一看,卻震驚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不知道祈行夜究竟對那怪物做了什麽……
那怪物,竟然在崩塌。
像雪崩。
鱗片嘩啦啦墜落,剝離後隻剩一身血肉,和人類骸骨一節節接起來構建而起的慘白骨架。
那是從未見過的龐大,視野中幾百米之高的白骨卻在緩緩傾倒,像被爆破的高樓,在四散的煙塵中墜向海底更深處。
CC2777汙染案……甚至上溯至AB0009汙染案中所有汙染物意識的集合體,令A國調查局頭痛二十年,殺死數萬人甚至影響數百萬人的銜尾蛇,現在卻在一個人類的麵前,轟然倒塌。
所有的集合體都在分散,割裂,變成殘破不堪的肉塊血水。
怪物碩大的單眼愕然驚恐,看向祈行夜。
它沒有聲音,但它的眼神卻分明在說——為什麽。
為什麽你能殺死我,你究竟做了什麽!你是……什麽東西。
“我是人類,被你輕蔑視為螻蟻的——人。”
祈行夜居高臨下看去,眼眸冰冷無光:“我警告過你,再向前,就是你的墳墓。”
“警告不需要三秒。”
一聲不退,便可殺。
祈行夜緩緩俯下身,伸手向那碩大眼球,指尖輕點在那眼球上的瞬間——
“砰!”
炸成一團血霧。
整個海底都被血色覆蓋,渾濁不可視物。
祈行夜直起身,垂眸望向腳下的黑暗。
隔著血色與幽暗,沒有人能看清他眼中的情緒。
李龜龜無意間抬頭望去,卻在下一秒不由得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世界顛倒,海水倒灌。
祈行夜站在天空之上,腳下踩踏著屍山血海,白骨累累,如天神降臨,不可被戰勝。
就連任何人看到都會感受到無力絕望的龐大怪物,在祈行夜麵前,也不過是崩塌中的血漿肉山,不值一提的螻蟻。
怪物痛苦嘶吼著,絕望中似乎在懊悔:為什麽,為什麽要出現在祈行夜麵前!
以為自己已經淩駕於一切的怪物,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有一天,死在區區人類之手——它漠然無視的渺小人類。
可再如何痛哼不甘,怪物也隻能在血海之中,逐漸消融在祈行夜腳下,成為他腳下鋪就黑暗之路的另一塊基石。
李龜龜愣愣仰頭看著,一時間,連自身的存在都已經模糊忘記。
祈行夜站在天空……不,他在自己的王座之上。
他所站立之處,既是黑暗最核心。
不小心與祈行夜對視上目光的李龜龜,隻覺得整個人都已經消失在了世界上,變成一片虛無。
但那種感受隻是一閃而過。
下一秒,祈行夜猛然閉上了雙眸,直直從天空墜落。
李龜龜沒能及時反應過來,隻呆愣的看著祈行夜向地麵砸去,眼睛看到了,但已經停擺的大腦根本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可就在眼看著祈行夜就要撞向海底深處,消失於黑暗之中的瞬間,卻有一道高大身軀猛然衝了過來,伸出有力的臂膀,牢牢攥住祈行夜的手腕,將他拽入自己。
撞進結實溫暖的懷中。
祈行夜雙眸緊閉,脫力的倒在那個懷抱中。
那人伸出手,在海水中將祈行夜環抱於臂膀之間將他護住,輕柔抬手,將他按向自己的肩膀,讓他得以沉沉睡去,不知春秋。
他擁抱著祈行夜,就像在托舉一輪即將墜落進大海的太陽,要將他重新舉向天空,重回光明與燦爛人間。
萬物不可阻。
李龜龜慢了幾拍才意識到,那不是……商南明嗎?
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祈行夜剛剛又到底是怎麽回事?到底都發生了什麽?怪物是哪來的?他現在又在哪?
李龜龜的思緒亂糟糟理不清,渾噩茫然。
卻見商南明從半空中側首,垂眸向下瞥來一眼。
李龜龜頓時冷得一激靈清醒,趕緊:“商,商……”
“你剛才,都看到了什麽。”
商南明問的平靜。
李龜龜卻壓力如山,冷汗津津:“什麽……都沒看到。”
不論是海底的怪物,祈行夜與怪物的對峙,不同尋常的狀態,抑或是商南明抱住祈行夜這件事……他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不知道。
李龜龜熟練從懷中摸出已經墨鏡帶上:“我是個算命的瞎子,能看到什麽?”
墨鏡早就在逃命和戰鬥中損壞嚴重,其中一個鏡片都不知所蹤,鏡架腿都是九曲十八彎,掛在他鼻梁上很是滑稽。
李龜龜當機立斷,邦邦給自己兩拳,頂著熊貓眼:“能麻煩商長官帶我出去嗎?我瞎了。”
聽起來像快要哭了。
商南明漠然移開視線:“稍後會有人前來,你在這裏等候救援即可。”
他垂眸看了一眼懷中的祈行夜,對方正趴在自己懷裏睡得安穩,平穩有力的呼吸就落在他的脖頸間,帶起一陣癢意。
大戰過一場之後,祈行夜嚴重脫力,已經再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維持清醒,就連思維也遲鈍得可怕,很難再思考複雜的事情。
唯一還令他牽掛,繃緊心弦的,就是汙染物還沒有被徹底清除,他還沒有做最終確認,不能說這場戰鬥就真的是結束了……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太多,他必須重新清醒過來,咬牙堅持。
可所有雜亂的思維和拚命突破的意誌力,卻都在溫暖的擁抱中,戛然而止。
在察覺到自己落進一個熟悉信賴的懷抱裏之後,他頓時有種回到了自家偵探社那張舒服大床上的感覺,安心可以放鬆的感覺。
祈行夜僵了僵,隨即又慢慢重新軟下來,靠在那個懷抱裏,隨著水流顛簸,卻將所有尚未完成的事情,都放心的交給了對方。
“商,商……”
他模糊的呼喚著對方,想要叮囑些什麽再睡過去,可已經累到遲鈍的思維卻難以繼續運行,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修長有力的大手撫過脖頸,將他壓向自己的肩膀:“睡吧,我在,我知道。”
那沉穩鎮定的聲線,是令人心安的可靠:“一切都交給我。”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
終於,在商南明的懷抱中,放鬆了所有警惕戒備,任由自己墜向黑沉香甜的夢鄉,讓疲憊到極點的身軀和意識,有了重新修整的機會。
他是沒有父母的孩子,一切都要靠自己,沒有任何人可以真正去依賴,自力更生已經是刻入骨子的習慣。
可是這一次,他卻第一次的,放手了。
不管不顧,做個安心的小朋友。
沒關係,有商南明在呢,他會處理好一切的。有他在,天,塌不了。
祈行夜唇邊帶著笑意,沉沉睡去。
商南明收回視線,漠然瞥向另一邊黑暗裏的龐大怪物。
曾經上千米的怪物,現在隻是一灘漆黑血肉,其中可見慘白骸骨,龐大到足夠將整個海中海填平,觸目驚心。
可商南明卻隻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
在他身後的黑暗……有些秘密,將永遠被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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