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始終在他的瞄準鏡中。
任何進入瞄準鏡邊緣想要靠近祈行夜的東西,都會被他快速一擊斃命。
旁邊的李龜龜徒弟隻覺得眼前什麽東西閃了一下,連兩秒鍾都沒有,等他仔細看去時,商南明已經重新恢複了先前的瞄準姿勢。
徒弟驚恐:“!!!”
這,這祈老板和他的朋友們到底都是什麽人呐!怎麽還能有槍??
明荔枝眼疾手快將被驚得本能想跑的徒弟拽回來,一把按在地麵上,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用體重壓住對方,不讓對方有再掙紮的餘地。
徒弟伸手蹬腿,像擱淺的烏龜一樣亂揮舞:“放我嗚嗚嗚……”
明荔枝一把捂住徒弟的嘴巴,壓低聲音警告:“你可千萬別動了,你以為現在看護著你的還是我們老板嗎?”
“你要是礙了商長官的事,他絕對會為了局勢而一槍崩了你。”
明荔枝:為什麽會有如此蠢笨的小夥伴!也不看看這是能掙紮添亂的時候嗎!
這些年跟著祈行夜到處跑委托案現場,毫無戰鬥力的明荔枝摸索出一條生存法則,就是——抱緊你的靠山,並且永遠不要妨礙他。
隻要夠乖,就能活下來。
為了保住徒弟一條小命,明荔枝覺得自己用出了此生所有的力氣。
徒弟瘋狂翻白眼,扒拉明荔枝的手掌:快鬆手!我不跑了還不行嗎,不然不等別人殺了我,你就先捂死我了!
商南明早就察覺到了身邊的動靜,漠然向這邊瞥來一眼。
明荔枝立刻求生本能的擠出一臉笑意,討好的向商南明點頭示意:我乖!我們都超乖!絕不給大佬們拖後腿!
商南明平靜收回視線。
樓下中庭的滿地碎肉血漿,已經逐漸發生了變化。
本來在抻懶腰的祈行夜立刻眼前一亮:“哦哦!果然,來了!”
他等的就是這個!
銜尾蛇。
貪婪吞噬所有能見到的生命體。
不論是人,動物,昆蟲,植物……任何還活著,擁有生機的存在,都會被汙染最中心的源頭所吸引,就算並非自願,也會像磁石一樣,根本無法逃脫吸力,成為龐大汙染集合體的一員。
可祈行夜之前看到的血蛇,卻並非單獨存在,很難看到血蛇單獨行動,往往是所有人死亡後的血肉融合。
而他在冷凍間時,也是第一次因為不了解這次案件的汙染特性而差點踩進陷阱,完全是憑借著武力強行突破。
因此,祈行夜有了猜測:先殺死所有汙染物,毀掉它們的個體,才能逼出最終的融合體。
恐怕二十年前那起影響類汙染案,也是因此而造成了更多傷亡。
越是慌張的想要殺死汙染物,越會加快融合體的出現,從而落進了自己個人根本無從對抗的絕望境地,最後死亡,汙染,融合。
隻是與現在不同的是,祈行夜要的,就是融合體的出現。
瞎說,這哪是汙染物?這分明就是他金光閃閃的錢呢~
就在祈行夜眼前,所有散落的屍塊碎肉,開始向同一個中心蠕動,粘合,越來越大。
他不僅不阻止,反而歡快的哼著歌,興味十足的拍手等待著融合體的最終成型。
那血色的一團越來越大,越來越高,十幾米挑高的大廳已經逐漸無法盛裝它巨大的體積,天花板傳來了不堪重負的聲音,石塊順著裂縫紛紛砸落下來,發出巨響。
祈行夜耳朵動了動,敏捷聽聲避過,眼帶讚歎的注視著那一團血肉中逐漸出現了紋路,黑紅之間明暗交界。
那不再是完整一團的血肉,而是分成了一條條的蛇身,從融合體,重新變作血蛇個體。
無數血蛇在蠕動,翻湧,彼此之間纏繞,發出黏膩聲音。
每一條血蛇的蛇頭,頂著的都是死人青白僵硬的臉。
灰敗的臉上五官僵硬,失去控製力的半張著嘴巴,一雙雙渾濁眼珠在血團中時隱時現,卻都死死盯著祈行夜的方向,仇恨而冰冷的死寂。
像是恨不得現在就衝過去。將祈行夜,生生拽入汙染之中。
祈行夜悠閒攤手:“謝邀,但恐怕不行,你再熱情我也不會和你一起走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他輕笑著歪了歪頭,聲線磁性:“誰讓我,是不會被汙染的體質呢。”
比敵人更憤怒的是什麽?
是笑嘻嘻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裏的敵人。
血蛇被激怒,更快速的彼此纏繞,張開大嘴吞噬掉自己的尾巴,打成一個個死結又緊緊纏繞勒緊,所有血蛇之間再無任何縫隙,就連空氣都無法進入。
然後,蛇皮崩碎,血肉交融。
外殼重新由所有血蛇的蛇頭組成,化作一片片鱗片,將逐漸從血色中出現的巨蟒武裝起來。
天花板悲鳴著,終於在一聲巨響中,轟然碎裂。
巨蟒衝出房頂,龐大的身軀繼續迅速擠壓周圍的空間,直到殯儀館的建築再也不能承裝它的巨大,四周牆壁都開始吱嘎作響,岌岌可危。
那巨大的怪物猛然擺尾,更是將商南明本來站立的二樓高台硬生生從中間劈碎。
似乎壞心的故意要殺死商南明,更讓祈行夜慌亂救人失去冷靜。
可惜,商南明眼疾手快,早在巨蟒開始擺動身軀的時候就猜測到了它的意圖,提前預判,拎著明荔枝和徒弟的後脖領迅速躍身向上,另一手攀住房梁借力將自己甩向上空,敏捷躲避開了巨蟒的攻擊,讓自己的行動軌跡徹底因違背常態慣性,而消失在巨蟒視野中。
反而穩穩踩在了房頂上,重新占據了製高點。
祈行夜更是聞聲隻瞥了一眼,就立刻收回視線。
他反而還流裏流氣的吹了聲口哨,抱怨道:“你能不能行啊哥們兒,這麽慢?”
“多搖點人啊兄弟,你就找這麽幾個,夠誰打的?”
祈行夜嫌棄:“你是在看不起我嗎?還是你一共就這麽點?”
作為融合體的巨蟒就算失去人的理智,無法理解祈行夜在說什麽,卻也能聽懂他的語氣,頓時憤怒到發狂,狠狠一擺尾砸向祈行夜。
就在那一刹那,一直都笑嘻嘻沒個正型的祈行夜猛然嚴肅,沉下的眉眼失去笑意,鋒利得像瞬間出鞘的刀。
他躍身而起,踩住巨蟒的尾巴隨之而上,依靠著鱗片上的骷髏頭作為落腳點,快速攀岩猛衝向巨蟒頭顱。
在巨蟒全然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直擊巨蟒碩大眼球。
巨蟒驚愕,沒想到祈行夜不僅不懼反而主動出擊,它本能察覺到了危險想要向後躲避,但時間差一旦拉開就難以再追趕。
它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刀尖越來越靠近自己的眼球,越來越近,然後——
“噗呲!”
血花四濺。
與此同時,祈行夜卻沒有停下攻勢,而是順勢繼續向前,兩把長刀生生搗碎了眼球,為自己開拓出了一條直通向巨蟒內部的路。
巨蟒都沒有反應過來時,祈行夜已經猛地一頭紮進它體內,順著血肉遊走,很快就失去了蹤跡。
巨蟒驚愕,在短暫的愣神後終於被疼痛喚回神智,憤怒嘶吼。
大地在顫抖。
整個被汙染占據而形成巢穴的殯儀館,在迅速發生變化。
建築物轟然倒塌,露出它真實的模樣。
沒有磚石鋼筋,隻有一根根白慘慘骨骼,一具具骸骨彼此支撐搭建成了殯儀館的建築模樣,每一道牆壁,根本都是由死屍本身組成,目之所及之處,皆是死亡。。
牆皮剝落,瓷磚碎裂,障眼法消失,虛幻和現實徹底分割開來。
留在巨蟒外的商南明等人,終於看清了汙染巢穴內的模樣。
屍山血海。
大地化作翻湧的血海,一張張臉在水波下起伏,潮起又潮落。
那些臉孔定格在死亡的最後瞬間,死不瞑目的絕望和哀求,似乎還在血海之下試圖伸出手,求外麵的人救救自己。
而他們一直所在的殯儀館……根本,就是在屍體之間行走。
那些失蹤的人們,究竟去了哪裏?
恐怕現在,這個問題有了答案。
屍體一直就在這裏,在他們的身邊。
是牆壁,是地麵,是天花板。
當他們從建築物中走過,惴惴不安警惕著黑暗中的襲擊,防備屍體的出現時,殊不知,一雙雙死寂無神的眼珠,一直都在盯著他們。
黑暗裏,沒有聲息。
在意識到這個事實的瞬間,冷意順著皮膚慢慢向上攀爬蔓延,汗毛直立,令人心生出無限後怕之意。
如果他們不小心觸摸到了牆壁,依靠在牆壁上,坐在地麵上……是不是,根本就是和屍體毫無間隙的接觸?他們的距離如此之近,在沒有防備的每一刻,都有可能被屍體抓住,一轉頭,就是與屍體臉貼臉。
為什麽會那樣冷?像身處停屍間。
並不是因為溫度。而是因為,那是屍體的冷冰。
牆壁和瓷磚很冷,冷的卻是屍體。
徒弟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起了一層層的雞皮疙瘩,驚恐僵硬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他抬手顫巍巍的指向自己腳下踩著的屍體,一低頭,卻正好與一雙青白渾濁的眼珠對視。
徒弟再也忍不住,終於胃袋裏翻江倒海,一股腦全吐了出來:“嘔!!”
明荔枝的臉色也不好看。
但他很顯然清楚求生之道。
現在身邊看顧著他們的不是自家老板,而是商南明,不會縱容和心疼,哭泣也換不來安慰,反而會推向死亡。
明荔枝硬生生憋回去了自己的惡心和不安,強作鎮定,
商南明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身邊兩人,任由天地震動,巢穴從偽裝中浮現,卻依舊始終注視著巨蟒。
祈行夜,在那裏。
眼睛對很多存在都是脆弱無法武裝的弱點,巨蟒也不例外。
祈行夜的攻擊正中要害,巨蟒吃痛,瘋狂撞擊山體,翻滾著怒吼,想要生生將祈行夜絞死在體內。
但祈行夜卻覺眼前徒然一紅,墜入了血肉之海中,沿著每一道力與力之間的縫隙遊走向前,順著空氣越發稀薄之處前行。
恐怕在所有調查官中,敢如此深入汙染物深處的,隻有體質特殊不受汙染的祈行夜了。
在汙染計數器因為數值均衡而失去示警效果的現在,他完全將自己作為人體計數器在使用。他無法被汙染,也就意味著空氣中汙染粒子越濃鬱,他所能獲得的氧氣就越少。
而越是空氣稀薄處,就說明,那是汙染係數更高的地方,也就意味著汙染源頭的所在地。
許文靜。
以及他的組員們。
祈行夜在血海中仍舊努力尋找大洋科技那些研究員們的身影,知道在巨蟒成形並且近乎完整體的現在,殯儀館最初汙染源頭的存在,一定在這裏,作為融合體的最核心。
這一切,都起源於許文靜的死亡。
許文靜被汙染而不自知,求死而被焚燒,卻反而波及了整個殯儀館,無意識將殯儀館所有人汙染,墮化成為汙染物,而這附近一整片區域,也被那些送葬的組員們變成了巢穴。
祈行夜看得出來,許文靜本身的意識,對此一無所知。
他就像是死亡得太過迅速而糊塗,以致於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死亡的厲鬼,渾渾噩噩飄蕩,甚至會向人求助,殊不知,自己才是那個鬼。
祈行夜在室外長椅上看到的許文靜,是許文靜因為自殺行為而殘留的最後一縷意識。
然後,被吞噬。
作為汙染傳播源頭的許文靜,反而被自己造成的龐大汙染物吞噬,成為融合體的一員。
祈行夜要做的,就是找到他和組員們。
並且,殺死它們。
即便是汙染物,也因為汙染迭代層級和濃度係數高低而有不同。
而作為源頭,許文靜無異承擔了融合體最關鍵之處,是力量的“脊骨”。
祈行夜逼出巨蟒,硬是耐心等著它在自己麵前膨脹到巨大的地步,就是為了能一舉清掃所有汙染物。
最好再無遺漏。
任何的逃竄……都有可能繼續造成連帶汙染案件。
祈行夜眼眸堅定,快速在血海中搜尋起許文靜等人的“臉”。
血肉太多,像水草一般緊拽住祈行夜的腳踝,試圖絆住他不讓他離開。眼前也越來越多血色長繩從內壁生長成形,招搖亂舞著揮向他,想要將他困住。
巨蟒雖然慢了幾拍,但也出於生死存亡的危機而意識到了祈行夜的意圖,焦急想要阻攔他。
祈行夜卻早有準備,長刀毫不留情切割開所有“海草”,快刀斬亂麻,根本不給那些血線徹底捕捉到他的機會。
血線從四麵八方衝向他,試圖將他溺斃於血海之中,卻都被他靈巧一蹬腿,如遊魚擺尾般敏捷躲過,並且快速繞著血肉中間的蛇骨繞圈,幾圈下來,那些血線不僅沒能追上他,反而自己和自己打了結,死死纏繞在蛇骨上,動彈不得。
祈行夜笑眯眯看著這一幕,隨即得意的搖了搖頭,轉身繼續向前遊動。
黏膩液體本就不是人類生存的幻覺,不接觸大地也無法提供更多力量,比起空氣中,在血海中揮刀時明顯阻力增加。
祈行夜很快就感受到,自己的體力在迅速流失,肌肉已經有了疲憊酸痛之感。但他根本沒有理會肌肉的抗議,意誌力強行壓製所有反抗,繼續像不知疲倦的戰鬥機器般揮舞著長刀。
在這種環境下,冷兵器成了無敵的存在。
祈行夜慢慢發現,那些血線在試圖保護某一個方向。
不論有多少汙染物衝過來想要殺死他,總有一個方向的汙染物一動不動,像一堵牆般,拒絕任何人跨過它看到它身後的東西。
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長:什麽叫此地無銀三百兩啊~果然是C級,汙染物再難纏,腦子也是笨的。
祈行夜唇邊微微勾起笑容,借力一蹬,迅速向那個方向旁邊衝去。
本來堵在那裏的汙染物立刻想要攔截,向旁邊微微偏過角度。
祈行夜立刻看準時機,順著汙染物離開原地而鬆開的那一縷縫隙,猛衝了過去!
汙染物慢了幾拍才反應過來,扭頭再想追祈行夜時,他卻早就已經不見人影了。
果然如他所料。
越過那堵牆後,展現在他眼前的“鱗片”,就屬於許文靜和那些組員們。
一如之前第一麵見到那些送葬人。
他們依舊一襲黑衣裹身,胸前別著大洋科技的徽章,五官平靜無波,視線僵直看向前方,像一具具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般,悠悠漂浮在血海周圍,沉沉浮浮間,血肉從他們麵前略過,試圖將他們包裹。
而許文靜,就“躺”在他們身邊。
他一身實驗白大褂,胸前同樣別著大洋科技的徽章,平靜的閉著眼,隨波漂浮。
拚命試圖逃離的一切,卻在死亡的最終,又重新牢牢將他抓住。
許文靜和其他人的頭顱,全部鑲嵌在外殼上,似乎並無自保之力。
祈行夜握緊長刀,屏息靠近。
突然間!
許文靜猛地睜開眼,赤紅眼珠直直看向祈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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