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剛開到通往調查局總部的主要路線上,祈行夜就敏銳的立刻發現了改變。
往日裏沒什麽人的荒郊野嶺,今日格外的熱鬨不說,遠處山上還在晨光中偶爾反射光線,灌木叢顏色深深淺淺。
是隱匿的暗中守衛。
如果祈行夜對環境的感知稍微遲鈍點,或是沒那麽好的記憶力記住了沿路所有模樣,他就真的會被欺騙過去了。
他摸了摸下頷,向商南明好奇道:“每次長官們回總部都是這麽大的陣仗嗎?怎麽沒看到你有這些護衛?”
祈行夜納悶看商南明:“特殊長官這麽不值錢嗎?看,你回家都沒有這種陣仗,人家一回來就有——是不是你回家太頻繁,遠香近臭,局長麻麻不喜歡你這個好大兒了?”
正與下屬聯線會議的商南明,猝不及防就遭到了搭檔的懷疑。
商南明:“…………”
他默默轉頭,無語看向祈行夜。
會議兩端,霎時間安靜了下來,頻道內連稍重些的呼吸聲都沒有。
還是楓映堂的輕笑聲打破了僵局。
“祈偵探,你猜我們長官的頭銜前麵,為什麽不是機動1隊長官,而是特殊長官?”
楓映堂輕笑著道:“商長官是唯一一個現場長官,和外勤調查官同入同出,並肩作戰,可以根據現場狀況立刻進行完全權限調派,不需要任何繁瑣的報告流程,延誤戰機。整個調查局裏,隻有兩人有A級案件的指揮權限。”
“一位是調查局局長林不之,另一位,就是我們長官了。”
楓映堂笑眯眯道:“畢竟不是所有長官都負責外勤調查官,有很多是文職,或負責外交,或負責地方的權限談判和對接。外勤調查官負責一線戰場,長官們就為他們夯實地基,做最堅實的後盾,儘可能保障供給。”
換言之——很多長官,本身並沒有商南明這樣的武力值。
即便是在國內大大小小各個部門裏,像商南明這樣的權限還衝在一線的,武力值不遜於老資曆外勤調查官的,也是少數。
而淩晨時剛剛發生了化驗科遇襲的事,這次長官們回總部召開財政預算會議,自然也要更加嚴密的保障安全。
其他聽到祈行夜質疑商南明的下屬,都眼觀鼻鼻觀心,愣是當自己是個啞巴了。
還有人憋笑時不小心露出了“噗噗”的笑聲。
被詢問時,果斷:“不好意思,剛剛放了個屁。人有三急,理解一下。”
其他人:……是個狠人。
商南明搖了搖頭,漫不經心瞥向車窗外,看到旁邊另一輛車的車牌後,卻忽然眼中明亮帶笑,指給祈行夜看。
“祈偵探,看到了嗎,那是財政長官的車牌。他剛從京城談判回來,口袋裏都是錢。”
他的聲線中有微不可察的笑意:“記住他的長相,他負責給你發零花錢——最喜歡打欠條。”
祈行夜:“!!!”
他頓時精神了一骨碌坐起身,目光炯炯的瞪向旁邊的車。
直盯得和車內兼任武裝保鏢的司機背後發毛,另一手已經悄無聲息摸到了槍袋上。
祈行夜卻毫不在乎什麽界限感,甚至搖下車窗,開朗衝旁邊的車打招呼:“嘿大哥!吃早飯了嗎?我車裏還有豆漿,要不要來點?”
司機:“……?”
他滿頭霧水,被祈行夜咧開一口大白牙毫無心機的真摯笑容整不會了。
“長官……”
他猶豫著側身,看向後座上的財政伍長官:“隔壁的車……”
正低頭看今年報表的伍長官這才抬起頭,皺眉看向旁邊的車,看清車牌後,他眉頭微鬆:“商長官的車。”
伍長官向車窗外看去,也被祈行夜露在車窗後的燦爛笑臉驚了一下。
調查局多年,笑麵虎見多了,笑得這麽傻乎乎沒心機的,還是第一次。
尤其是在商南明的身邊,還是副駕駛的位置,就更是難得到令人驚奇了。
伍長官輕笑著搖了搖頭:“早聽分析部老張說,商長官今年新找了個搭檔,我還好奇過要是什麽樣的實力才能打動商長官,讓十年都沒有搭檔的人同意。沒想到……”
聽其他人反饋,說是那位搭檔親和又沒架子,笑起來時讓人不自覺願意信任他。
伍長官還以為又是一個楓映堂,沒想到——“商長官這是老夫少妻,給自己找了個傻白甜啊。”
他笑眯眯感慨:“也是,這樣擺著當吉祥物,心情會好點。”
後備箱裏忽然響起低低笑聲。
司機瞬間驚悚,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本能拔槍,車內另外兩位秘書兼任保鏢也瞬間將伍長官護在身下,警惕後備箱,隻要稍有異動後備箱就會被打成篩子。
對於各位長官的人身安全,自然是最高層級的保護重視,出發前早就仔細確認過全車的安全。
沒人知道為什麽能有人出現在後備箱裏,但它就這麽發生了……
伍長官先是皺眉,隨即拍了拍旁邊的秘書示意他起身,輕笑道:“是老熟人,不用在意,她不會傷害我。”
“畢竟機動3隊明年的財務預案還擺在我桌上呢,要是沒人批複。”
他笑眯眯:“明年機動3隊的,就等著光著上戰場吧,什麽防護服防彈衣槍支彈藥直升機,忘了吧。”
“嘖。”
後備箱裏傳來一聲不爽冷哼。
隨即,寬大重型武裝商務車輛貫通一體的後備箱,毛氈毯動了動。
一個人影從後麵冒了出來。
她雙臂搭在後座椅背上,懶洋洋抬手向驚愕看過來的幾人打招呼:“伍長官,欠我的錢什麽時候還?老子的兄弟們都快餓死了,我可不敢保證這群狼餓得眼睛冒綠光時會做出什麽來。”
親眼見證位高權重的長官被威脅,對方的態度還那麽輕鬆,司機差點搶沒拿穩掉下去。
女人立刻一個眼神瞥了過來。
刺得司機一瞬間寒入骨髓。
她看似姿勢慵懶,卻占據了整輛車的戰略製高點,所有人的異動都被她掌握在手中,任何細微動作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女人笑眯眯撐臉,低頭看伍長官,逗貓般懶洋洋晃了晃手臂,纖長手指卻靈巧避開秘書的所有保護,直拽向伍長官的領帶,猛地將他拽起來——
“3隊的錢呢?”她笑。
伍長官也笑,指了指車窗外:“商長官和機動1隊就在旁邊,不去和他們打個招呼嗎?”
——不要輕舉妄動,我打不過你,但綜合戰力最強的機動1隊就在旁邊,商南明隨時可以現場下令。
兩名秘書的槍已上膛,緊張指向女人。
女人眼珠微轉,濃密眼睫輕眨看向旁邊車的車牌,確認了伍長官所言非虛。
隻不過……“商南明車外掛的傻狗是怎麽回事?”
女人嫌棄:“一年未見,機動1隊的素質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嗎?”
因為反光膜而對財政長官車內情況毫不知情的祈行夜,突然打了個噴嚏:“阿嚏!”
他皺眉沉吟:“誰罵我?”
商南明順毛摸:“財政伍長官,所以多騙……多動之以理,讓他為此多補償你。”
後座的調查官:……長官,您平常都是這麽忽悠祈偵探的嗎?
祈行夜笑吟吟瞥了眼商南明,對他的想法心知肚明,但無所謂的攤了攤手:“好啊——我主戰,你輔助,夫唱夫隨打一波配合,騙來的錢我們私奔浪跡天涯。”
調查官:…………草!話說早了,您和祈偵探這是互相傷害啊!
明荔枝同情的拍了拍身邊懷疑人生中的調查官,表示習慣就好了。
像他,現在已經麻木得五感儘失了呢——畢竟連華生的身份都被搶了,他再沒什麽好失去的,不會再受傷!
……Q皿Q
但祈行夜看了旁邊車半晌,卻慢慢嚴肅了神情:“商南明?”
商南明耐心應聲:“嗯?”
“旁邊的車好像出事了。”
他示意看那輛車的行車路線:“財政長官這樣重要的職位,司機不會聘請那種科三掛了五次的吧?那輛車現在的速度在逐漸降低,路線也歪歪斜斜。”
很明顯,是司機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開車上。
有什麽比長官的行車安全更重要?有,比如正在發生的襲擊。
商南明先是皺眉,看了幾眼後,卻又隨之鬆開眉頭:“不必擔心。仇人尋仇罷了。”
祈行夜:……???
尋仇……罷了?
他驚悚看向商南明——得是多惡劣的生存環境,才會把尋仇說得如此輕鬆啊!
商南明平靜:“說了,財政長官,擅長打欠條。你的委托人如果不付委托費,你會做什麽?”
祈行夜大怒:“我都物美價廉到這種程度了,二百塊錢都不給我?!還有沒有天理了。”
他一擼袖子,氣勢洶洶:“那必然是晚上蹲他家窗外敲玻璃討債!”
商南明也不由得挑眉:“看來欠你錢,有點危險。”
調查官:……不愧是你,討債方式也如此清奇。誰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突然看見窗外冒出來一顆頭和鬨鬼似的,都會被嚇厥過去吧!
祈行夜冷哼:“知道就好。別的可以開玩笑,錢不行。我還得養著荔枝呢!”
掙錢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明荔枝呱呱鼓掌:“老板萬歲!”
而隔壁車,欠錢不還被“尋仇”的伍長官,和“仇家”麵對麵也毫無懼色,笑眯眯問:“晏頹流副隊長,別來無恙——你家隊長也回來了嗎?任務完成的怎麽樣?”
晏頹流低低笑出聲,掀起的眼睫像終於從半睡未醒的慵懶中睜開眼的大型貓科動物:“3隊的事,可不是伍長官有權限過問的。”
她身軀柔軟又敏捷的從後麵彎折過來,長腿在空中掃過利落弧度。
所有人隻覺眼前一花,前一秒還在後麵的人,就已經穩穩坐在了伍長官身旁,連呼吸都沒亂。
而原本坐在那個位置的秘書,隻覺瞬間天旋地轉,再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在地毯上一臉懵逼的看著座椅
晏頹流懶洋洋抬起長腿,漫不經心的踏在倒黴秘書身上,像踩住暖腳墊那樣輕鬆自然。
秘書悶哼一聲。
伍長官眉頭跳了跳,笑意漸冷:“晏副隊長這是乾什麽?”
晏頹流雙臂搭在後座椅靠背上,上身自然向後仰去,解開扣子的製服敞開,露出裏麵血汙未乾的作戰服,肌肉線條繃起明顯的起伏,銀質圓牌在胸前晃蕩而過,懶散搭在鎖骨上。
像在自家地盤般的鬆弛感。
事實也如此。
不管伍長官想不想承認,車上的三名保鏢都不是3隊副隊長的對手。文職部門的戰鬥力和一線調查官,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況且他也不可能真的對同局人員開槍——晏頹流倒是不介意讓三名保鏢胳膊腿斷幾個。
“你問我家隊長?”
晏頹流眼眸半眯,齒間咬重的音色慵懶:“那就應該知道,要是在隊長回家之前,我還沒有搞定今年明年的資金問題,隊長會連我一起做掉。”
她偏過頭,笑眯眯問:“伍長官,想和我埋在一個墳坑裏嗎?”
伍長官:“…………”
他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機動十一支隊伍,就你們3隊最獨特。”
催“債”催到長官性命上了。
晏頹流低低笑出聲,從製服裏抽出一遝皺皺巴巴還帶著斑駁血跡的文件,拍在伍長官懷裏:“諾,我隊裏小姑娘做的預算申請。會議我就不參加了,申請帶到就行。”
她歪了歪頭,淡色唇瓣扯開一個笑容,問:“伍長官一定會重視的,對嗎?”
“要是我因為被隊長揍得睡不著,一定會拜訪伍長官住處,和伍長官談談心——不論你睡在哪,林不之身邊也一樣。”
伍長官剛拿起皺得像剛從廁所裏掏出來的申請書,就沉默了。
……怎麽上麵還帶著人體組織的!
晏頹流順著他的視線也看到了,毫不在意的伸手拎起來那一條:“哦別在意,這是昨晚那人的咽喉肌肉。”
並非一線外勤的伍長官:“…………”
晏頹流聳了聳肩:“你知道的,窮部門嘛,日子苦,沒錢招人手,申請書都隻能邊殺人邊寫——你不介意吧?”
伍長官:我不敢介意,你把另一手裏的刀放下。
副駕駛上的秘書滿頭是汗,在車內緊張氛圍的威懾下,連拿著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唯恐這位發起瘋來六親不認的著名瘋子真的對長官下手。
車外忽然傳來口哨聲。
車裏眾人本能向外看去。
旁邊打開的車窗後,依舊是祈行夜笑容燦爛的俊容:“喲!伍長官,需要幫忙嗎?”
他揚聲:“有需要就吱一聲,機動1隊好多人呢。要不老伍你露個臉證明一下,不然十秒後我們就要截停你們了——十……”
晏頹流眼眸轉了轉,似笑非笑看向伍長官:“老伍?你和商南明的小寵物,關係這麽好?”
伍長官也被這猝不及防的親近稱呼糊了一臉問號,但這並不妨礙他借力打力,祈行夜遞了勢,他便趁勢利用,笑著提醒道:“十秒。”
“你想對上商南明嗎?晏副隊長。”
伍長官笑得無害:“隊員輕易暴露在人前。你們隊長,她應該不會高興。”
晏頹流頂了頂上牙膛,眸光幽深:“嘖。”
那傻樂的小狗叫什麽?等她下次……
“五……好累,算了,一。”
祈行夜吹了聲響亮口哨,瀟灑一揮手指揮商南明作勢攔截。
幾乎同時,後車窗降了下來,露出伍長官的臉。
即便歲月流逝刻畫皺紋,卻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清雋俊美,年歲隻將厚度饋贈給了他,卻沒有帶走卓絕風姿。
他笑著向祈行夜點頭:“這位小同誌,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
“商長官怎麽樣?代我向他問好。”
祈行夜挑眉,轉頭問商南明:“你不是說他被尋仇了嗎?”
商南明勾唇:“全局裏,找不出哪個喜歡他的。誰會喜歡卡預算的財務。”
如果是技術類的部門還好,再生氣也隻是爭吵。
但對於戰鬥力部門,一些暴脾氣的調查官是真的會直接擼袖子上手,試圖用拳頭解決問題。
如商南明所知,就有某支非著名機動隊。
有的機動隊,像調查局的暗影,一年隻回來一次,就是財政預算的時候。
“伍長官也應該已經習慣了。”
商南明輕描淡寫:“畢竟那位做隊長,也有些年月了。”
祈行夜:“?”
“……不懂你們這些老狐狸,一個個都是十二生肖屬狐狸的。”
他上下掃視了商南明兩眼,嘖嘖道:“調查局,狐狸窩。你就是裏麵最大的一隻。”
明荔枝深以為然,心有餘悸跟著點頭。
伍長官重新搖上車窗,再轉頭看向自己身邊時,早已空蕩。
就在他打開車窗的瞬間,晏頹流就已經打開高速行駛中的車門,順著那窄窄縫隙敏捷跳下,如一縷風般消失。
隻留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證明她曾經來過。
倒黴秘書則差點被晏頹流猛然發力的那一腳,踩得肋骨碎裂,當著長官的麵隻能強咽鮮血,顫巍巍爬起來。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外勤調查官的靴子底這麽硬!嘶。
秘書愧疚:“長官,非常抱歉……”
伍長官擺了擺手:“不怪你。你很優秀。”
他語調平常:“但她是晏頹流。”
曾經調查局盛勢萬名調查官時,也強得首屈一指的怪物。
睡眠中的惡虎。
伍長官揚起一個笑容:“好像小看商南明的搭檔了。”
秘書訝然。
伍長官笑眯眯:“這下,可就欠了商南明和他搭檔一個人情了。”
“機動1隊的人情,可貴。”
以億為單位。
“調查局,狐狸窩。”
他搖了搖頭,看到林不之打來的電話時,又重新掛笑:“局長。”
“小伍,走到哪裏了?需不需要助理小組去迎一迎你?”
林不之笑得溫和:“聽說你剛在京城的會議上大獲全勝?恭喜啊,小伍。你現在可是我們調查局的功臣,局裏上下幾萬人都要念你的好。”
伍長官麵無表情:出現了!著名的局長吹捧圈套。
但他聲音聽起來還是在笑。
向林不之簡要匯報,掛斷電話後,伍長官揉了揉眉心,長長歎氣:“狐狸窩啊……”
怪不得他剛才覺得商南明的新搭檔像快樂的小狗狗——狐狸,也是犬科來著。
跟在伍長官後麵的那輛車就是徐台硯的,接到指令後,他也將針對前車的錄像拍攝發給了商南明。
視頻中,車門瞬間縫隙打開又關閉,快得像一閃而過的錯覺。
慢放幾十倍,才模糊看到一道黑色身影竄了出去。
徐台硯慚愧:“長官,我沒有看到任何人從伍長官的車裏出來。”
就算有人中途跳車,哪怕是訓練有素的調查官可以做到在落地之前調整姿勢,保住性命,八十邁的速度也應該足夠向後車暴露身形了。但偏偏什麽都沒有。
貓一樣輕盈,無聲無息。
商南明反應平靜:“如果能被你看到,她就不是3隊的人了。”
徐台硯:“!!!那竟然是3隊的嗎?”
駕駛位上的羅溟皺眉,轉身看來,眼神警惕:“3隊?他們回來乾什麽。”
祈行夜聽得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