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曾經的人來人往都已經徹底消失,從廢棄之後,舊址就再也沒有人前來,隻留下沒有被帶走的設施備品,還在講述著這裏曾經發生過的事。
寒意逐漸在安可心臟蔓延,他默默縮向祈行夜,緊緊抱住對方的手臂不撒手。
祈行夜:“?”
他側首上下掃視安可,無聲問:你乾什麽?怕鬼?
安可又抱得緊了些:別說……
風一吹,安可抖得更厲害了。
祈行夜:…………
他誠懇建議:你們調查官以後多增加一個培訓項目吧,怕鬼像話嗎?
但祈行夜自己也逐漸心裏發毛。
手電筒晃過去,一具骷髏突然出現在走廊儘頭,身上血管纏繞。
兩人一驚,安可差點嚇得喊出聲來,但隨即才發現,那是被扔在這裏沒有帶走的人體模型。
旁邊的罐子裏,還有泡在防腐劑裏的人體器官,泛黃的液體裏,雙目緊閉的人頭沉浮。
安可已經快抓得祈行夜翻白眼了。
他無奈抬手按住安可,試圖讓他離自己遠點。
但就在這時,“嘩啦”一聲輕響忽然從旁邊房間傳來。
祈行夜瞬間神經緊繃,向安可打手勢,示意他們要進入那房間:做好準備。
安可咽了口唾沫,武器緊握在手中。
他難得沒有拒絕祈行夜打頭陣的建議——怕鬼,真的怕啊!
“吱嘎……”
老舊木門被推開時,發出輕微聲響。
祈行夜輕輕走進房間後環顧四周,發現這裏應該是曾經的解剖室,兩側都是停屍櫃,正中間的金屬解剖台在手電筒下反射著冰冷色澤。
一眼望過去,並無異常。
沒有調查官,也沒有死屍。
他向身後打手勢,示意安可在原地警戒,他則上前,一個個停屍格拉開,檢查是否有東西躲藏在裏麵。
在握住其中摸個停屍格把手剛要用力時,祈行夜心臟一沉。
重量不對。
他輕輕嚐試時,稍微用力沒能拉開。停屍格裏,重量幾十公斤。
祈行夜握緊武器,回身向安可點頭,然後猛地拉開停屍格,武器指向其中——
“哢嗒!”
同樣的聲音從停屍格裏響起,黑洞洞槍口直指向祈行夜,手指已經扣在扳機上,立刻就要按下。
祈行夜卻眼尖看見對方身上的製服:“同事!自家人!”
對方手一抖,錯愕的看向祈行夜確認。
安可也連忙將武器挪開位置,指向其他地方。
最初的錯認和短暫慌亂後,幾人終於確認了彼此身份。
停屍格裏的,是受傷的調查官。
他的防護服碎裂無法生效,又受了傷,血氣會隨著移動吸引汙染物,因此同事將他暫時放在停屍格裏以確保他的安全,自己則去吸引調開死屍,想要清掃出一條出去的路。
祈行夜將他從停屍格裏抱了出來,安可在旁警戒,祈行夜則利用旁邊翻找到的醫療用品,迅速幫他簡單包紮了下傷口。
調查官的傷從肩膀一直到腰腹,幾乎將他整個胸膛斜向撕裂。好在防護服幫他擋下了致命襲擊,撿回一條命。但也讓他肋骨斷裂幾根,一道撕裂傷斜在胸膛上。
比傷勢更大的問題是,失去了防護服之後,他在汙染現場中的行走變得舉步維艱。
和祈行夜的特殊體質不同,調查官需要依賴防護服來解決汙染問題。
他苦笑:“還不如直接扔下我,讓我同事逃出去呢。”
祈行夜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拍在對方剛包紮好的肩膀上,頓時疼得對方嘶嘶直吸氣。
“現在需要先把你同事找回來,汙染物的問題再說,你們的命更重要。”
調查官剛張嘴想反駁,就見祈行夜又揚起了手掌。
他頓時閉嘴了。
“你們是怎麽回事?”
祈行夜皺眉:“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調查官苦笑。
因為對地形的不了解,他們一開始也忽略了負一樓。對地上四層檢查完畢後,他們匯報,並且準備離開。
卻忽然發現死屍在藤蔓影子間一閃而過。
緊追之下,他們也跟著死屍一起跑進了負一樓,並被走廊上的人體模型誤導方向,跟丟了死屍,也迷路在錯綜複雜的走廊和房間裏。
毫無準備中,一頭紮進了死屍堆。
祈行夜聽著,眉頭緊緊皺起,麵色嚴肅:“是來自醫院的那批,還是跳河自殺的?”
進入小樓搜查的調查官並沒來得及去冷酷,因此並不清楚死屍具體情況,但他肯定道:“其中一個汙染物呈現巨人觀痕跡,是在死亡後腐爛數日才被找到的。”
“它不應該是來自醫院的。”
祈行夜抬頭看向安可,兩人交換眼神,明白了為何這兩人被困。
因為來源不同,這兩批屍體在冷庫中時,是分別存放的。而自殺案件的七具屍體,比醫院屍體更早接觸汙染源,汙染程度更深,異化也更早開始,更具有危險性。
看來並不是所有屍體都逃離了鑒定中心。
“如果是這樣,那汙染源更應該是李李了。”
安可:“有可能其他腐屍都在這附近,隻有李李一個跑了。”
祈行夜問受傷調查官:“你們遭遇的汙染物有幾個,你看清楚了嗎?”
調查官點頭:“五具以上。”
安可:“……醫院的那批屍體裏,還剩五具屍體沒有找到。”
祈行夜估算,那就意味著很有可能有兩具或以上的自殺腐屍在這裏。
幾人重新分配了武器,祈行夜將自己的設備塞進受傷調查官手裏。
調查官驚愕:“那你怎麽辦?”
祈行夜從旁邊找到了鋸骨頭用的鋸子。
他手持長鋸笑眯眯回頭,站在亮光淩亂的解剖間裏,簡直像是變態殺人狂。
“我用這個就行。”
他咧開嘴在笑:“別客氣。”
手電筒一照,如惡鬼陰森。
安可驚恐:“求你別在這種時候笑,看看場合!”
祈行夜無辜攤手:“笑也不行?”
安可攙扶起調查官,三人形成警戒隊形一起向外走,祈行夜問清楚了調查官遭遇死屍的方向和追逃路線,若有所思。
他們決定先將受傷的調查官送出去。
好在祈行夜一路走來都做了標記,即便光線昏暗的迷宮,他們找回方向也沒費太多時間。
腳步聲在走廊回蕩。
一道,兩道……第四道。
祈行夜忽然站定腳步,神情凝重。
猝不及防之下,跟隨他們的東西沒有反應過來祈行夜已經站住,腳步聲暴露了它的方向。
祈行夜敏銳捕捉到聲源,隻來得及拍了下安可肩膀,就已經腳下猛地發力衝向聲源。
眼睛無法發揮作用,聽覺就得到極大提升。
適應黑暗之後,環境無法妨礙祈行夜,反而如魚得水,他輕盈避開道路上的岩石牆壁,在斷定位置後就毫不猶豫果斷揮起鋸子。
安可離他足夠遠,讓他有了發揮空間,不再因屍體會噴出的粘液而束手束腳,鋸子橫掃,大開大合。
祈行夜像是天生就屬於黑暗。
對其他人而言是障礙的地形,反而成了祈行夜發揮長處的舞台,他一側身輕鬆與石柱擦肩而過,鋸子橫劈向石柱後麵。
“噗呲!”一聲,粘液噴濺。
沾染在鋸子上。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手一拍石柱快速旋身,眼睛還沒有看到之前,鋸子已經釘死了死屍並環切一圈。
“骨碌碌……”
堅硬的頭骨摔在地麵上,頭顱滾動撞在祈行夜腳邊。
他隨手扯過旁邊白布,將死屍將要倒下的身軀綁了一圈,然後才舒了口氣,一手拎著頭顱,一手拖拽著屍體拿著鋸子,走回到安可兩人身前。
調查官還在戒備擔憂,就錯愕的看著祈行夜腳步輕快的帶著“戰利品”回來。
“你……”
調查官喃喃:“怎麽做到的?”
祈行夜聳肩:“我以前和我老師一起下過墓。今天竟然找回了一點熟悉的感覺。”
他仰頭感慨:“我的學生時代,真懷念啊……”
安可弱弱道:“………我覺得汙染物可能,不是很想幫你懷念。”
這裏最不缺的就是停屍格。
無法被殺死的汙染物被祈行夜隨手扔進了旁邊的停屍格,並從外麵緊緊鎖好,再放上指示標記,方便後來的人找到。
做完這一切,他拍了拍手,甚至有些愉快。
“走吧。”
祈行夜笑道:“既然你同事是去吸引汙染物的,那他應該離這裏不遠了。”
汙染物也成為了他找到同事的方向標誌。
受傷調查官和安可對視一眼,看清了彼此眼中的驚訝和苦笑。
有的人憑天賦,有的人拚努力,各行各業都有天賦型選手。而調查官這個職業……祈行夜像是生來就應該做調查官的。
“我做實習調查官的時候,吐了快一年才終於適應現場。”
安可羨慕的嘀咕:“祈偵探像是回家了一樣。”
祈行夜拖著鋸子走在最前麵,如果不是考慮到身邊還有傷員,他甚至快樂得想要吹口哨。
平日裏作為不起眼的私人偵探而抑製的血性,被埋伏偷襲的死屍激發。
他像是黑暗中的狩獵者,無聲與獵物對峙,一旦發現蹤跡,立刻撲上去,不給獵物任何逃脫的可能。
轉彎後通向更深處的樓梯下方,傳來打鬥和怒吼聲。
祈行夜看了眼調查官,對方嚴肅點頭:“我同事的聲音。”
“安可,你送他先上去,找人來把汙染物拘束走。”
祈行夜淡淡的指向向下的樓梯:“我下去看看。”
安可擔憂:“祈偵探,你……”
所有疑問和擔憂,都在祈行夜輕描淡寫看過來的一眼中消弭。
有一瞬間,安可甚至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個剛接觸汙染的私人偵探。
而是商南明。
安可抿了抿唇,點頭:“那你小心。”
祈行夜挑眉:“應該是汙染物小心點。”
他咧開唇:“我來給它們過節了,它們應該很開心吧?”
安可:“……我替它們謝謝你。”
剛才竟然擔心祈行夜的他就是個傻子!
傷員離開,祈行夜轉身看向樓梯。
一直向下的樓梯不知道通往何處,斑駁的牆壁青磚古老,不知是這座古都在哪個年代就存在的地下通道,潮濕和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陰森寒冷。
帆布鞋和沙礫摩擦,發出輕微聲響。
雜物堆積在樓梯兩側,這裏似乎曾經被鑒定中心當做雜物間使用,器械和解剖模型堆放。
骷髏頭安靜站在牆角雜物後,餘光瞥過,大腦無從判斷是塑料模型還是真實屍體。
祈行夜不喜歡在驚喜和失望中反複,他皺眉,乾脆徹底舍棄視覺,全憑感知。
沒有其他人需要,祈行夜就關閉了手電筒,讓自己徹底隱沒於黑暗中,幾步之間,他已經將自己的呼吸和腳步完全同步,仿佛自己是風的一員。
像是融身黑暗,悄無聲息靠近的獵人,在黑暗中睜著一雙雪亮眼眸,尋找自己的獵物。
有遠處傳來的聲音指引著他的方向。
轉過樓梯之後,雜亂揮舞的手電筒亮光隱約照亮儘頭。
這是一處空曠高挑的空間,除了雜物之外,還有停屍櫃,冷氣從地底深處蔓延,像天然的冷庫。
而那位不知去向的同事,就在遠處與汙染物對峙纏鬥。
同事的狀態不算好,黑製服破損,粘液粘連,也已經用到了冷兵器。
彈儘糧絕下的勉力支撐。
祈行夜一眼掃過。
兩具死屍已經開始異化,整片戰鬥現場的地麵和雜物上,都噴濺著粘液。
同事猜到了粘液作用,在儘力避免被沾染,但體力消耗的情況下並不理想。
他喘了口粗氣,目光依舊堅定。受傷的同伴在樓上等著他帶他回去,他不能倒在這裏。
但——“哢嚓!”
聲響清脆。
同事手中的長刀被其中一具死屍張嘴咬住,遏製行動,另一具死屍迅速撲向他。
他想要轉身,卻在反手之間正中死屍下懷,擰斷了長刀失去支點,向後仰身墜去。
刀刃碎片的反光中,他眼睜睜看著腐爛青白的死人臉,離自己越來越近,近到死屍身上的水滴落他臉上——
混亂戰鬥中摔在地麵的手電筒,突然照亮了一道身影。
那人修長身姿如一道疾風衝向死屍,手中長鋸劈砍,與死屍相近瞬間就勾住對方脖子將其挑飛。
“砰!”的一聲摔在牆上。
灰塵碎石抖落。
而同事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人頭也不回的伸手一撈,拽住了他的領帶。
製止了他墜向地麵。
祈行夜收回攻勢站穩,笑著側首看向同事:“怎麽樣,還活著嗎?”
手電筒一照,同事在翻白眼“嗬嗬”氣音。
祈行夜大驚失色:“臥槽你是被汙染了嗎?這不是影響案嗎?!”
“說好的不汙染擴散呢!”
被猛地收緊的領帶差點勒死的同事,邊翻白眼邊求生本能的痛苦指向自己的脖子。
你他嗎放開!沒被汙染物吞噬要被你勒死了!
祈行夜:“…………”
“咳。”
他不好意思假咳一聲,趕緊鬆手。
同事驟然得到新鮮空氣,大口呼吸嗆咳,抬頭時目光哀怨。
“祈偵探?”
同事誠懇問:“你是來救我的,還是來趁機殺我的?”
祈行夜默默將身上的裝備遞給對方:“誤會。沒想到你們製服的質量這麽……差……”
在對方死亡注視下,祈行夜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但好在同事還保有戰力,隻是因為武器近乎耗儘才顯現劣勢。
祈行夜將剛才甩出去的那兩具死屍找東西捆好,拖拽著準備送上去。
“不對。”
他忽然停住腳步,皺眉看向同事:“數量少了。這都是醫院的屍體,那跳河自殺的呢?”
還有他們沒找到的死屍,依舊躲藏在周圍。
“滴,答!”
“滴答…………”
深深的地底黑暗中,水珠滴落,雜音細碎掩埋。
雜物堆裏的人體模型,眼窩幽深空洞,注視著黑暗中行走的人影。
骷髏頭在地麵滾動,水漬流淌。
每一聲足音後麵,都跟著另一重聲響。影子身後,還有影子。
昏暗難辨的轉角後,腐爛的身軀在蠕動,發出細微的黏膩聲響,整具屍體都趴伏在牆壁上,逐漸融化粘粘在牆上,與牆壁磚石融合,吞噬無生命物體。
難以看清的角落裏,“牆皮”在翻湧,被橫扯到極致的五官看不出曾經還是人臉,它在沿著牆壁向上攀爬,向天花板。
“滴答……”
水珠從祈行夜頭頂砸落。
一雙渾濁的眼睛,無聲在黑暗中睜開,緊盯向祈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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