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病休,是領導認為你需要。
“推拒不了就享受。順便給副官跑個腿。”
晉南轉眼四望,感慨:“上次自由行動,好像還是學生時代。以普通市民的角度看京城,還真有些不適應。”
路過大嬸警惕瞪視晉南。
祈行夜連忙打招呼:“王姐買菜啊?我這接個活兒,這個,剛從精神病院出來。”
大嬸擔憂壓低聲音:“小祈,偵探社的事街上都傳遍了,你別怕,有事就喊,有你王姐在,不虛!”
祈行夜笑嘻嘻點頭。
晉南:“?”
“別介意,這附近治安好,但也有別的副作用,就是京城群眾太熱情,你家昨天吃的是蔥爆羊肉還是水煮羊肉,放了多少鹽多少水都一清二楚。”
祈行夜拍拍晉南肩膀,二話不說撈過他就走。
晉南:“???我覺得現在需要喊救命的是我,你乾什麽?帶我去哪?”
祈行夜:“喊破喉嚨都沒用。諾,這一大片,都是朕的江山。”
“吃晚飯了嗎?”
晉南誠懇:“沒呢。”
於是等他反應過來,就已經坐在路邊攤子上了。
小吃一條街離第三中醫院不遠,中心地段,周圍連學校加寫字樓,學生白領晚上都愛光顧這邊,人流量很大,車水龍馬,嘈雜聲音和明亮燈光混雜,攤販叫賣和聊天聲不絕於耳,爽朗笑聲和煙火香氣,將京城寒冷的秋夜熏得溫暖。
有朝氣勃勃的學生結伴等在烤串前,哈哈笑著談論遊戲和考試。小情侶旁若無人的甜蜜,以及下班白領一臉呆滯麻木,被生活磋磨榨乾,隻在一碗熱湯和炒飯的溫度裏,才恢複一點人色。
百態交織,煙火繚繞。
晉南看向坐在對麵的祈行夜,想拒絕也說不出口。
祈行夜正和老板認真下單,看起來是常客,和老板稱兄道弟的親近,他幾次試圖插話都失敗。
晉南:老板看起來都快要當場拜把子了……真有祈行夜不熟的人嗎?社交天花板,恐怖如斯!
但烤串的香氣太勾人,咕嚕聲中,晉南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這兩天忙得還沒正經吃過飯,全靠營養劑飽腹。
“這家老板是我好兄弟,他家有整條街最好的羊肉,絕對是你吃過最好吃的烤串。”
祈行夜的聲音拉回晉南注意:“你一會兒有安排嗎?”
晉南搖頭:“我們不出任務就在宿舍或訓練場,要不是副官讓我給你送東西,我也不會出來。”
他的視線跟隨旁邊走過的人們,滿眼感慨:“普通市民的生活……真好。”
平靜,幸福。
調查局沒有的東西。
祈行夜托腮:“後悔了嗎?”
晉南搖頭:“怎麽會,我很開心能為人們做點什麽。哪怕隻有一點。”
“那就趁著今晚儘情感受吧,這頓我請客,正好你們剛送來獎金,朕有錢。”
祈行夜笑嘻嘻:“楓映堂沒休假嗎?商南明?我不介意多幾個蹭飯的。”
晉南:“就我一個休假,那兩位都在忙。雖然我覺得病休莫名其妙的。”
聞言,祈行夜頓了下,看向晉南的眸光幽深。
上桌的食物香氣轉移注意力,晉南沒有發現氣氛的微妙停頓。
若有若無的話題引導中,祈行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晉南的“病休”,是衝他來的。
即便祈行夜與楓映堂隻打過幾次交道,也知道那是個長袖善舞的家夥,隊伍中的二號人物。會被商南明那個機器人倚重,怎麽會浪費寶貴人力隻為了送紙鶴?
送的根本就是晉南。
商南明沒有接通祈行夜的電話,他打了十幾次,翻來覆去一整天,滿腦子商南明。
彩虹拚圖拆了拚,拚了拆,他終於有了頭緒。
商南明說過,調查官選拔嚴苛,汙染相關的事件導致無數人受傷甚至死亡,調查局不會見一個放一個,任由人們出入危險。
祈行夜想要進入深究,談何容易?即便商南明給了他一線希望。
有能力還不足夠。
調查局不要單打獨鬥的錯誤英雄主義,也不會將諾大防線寄於某人一身。它要的,是覺悟。
——做好死亡的準備了嗎?
你要和隊友們共同麵對汙染的危險,深入黑暗一切都是未知。死亡來臨時,你會後悔,會臨陣脫逃,會危及你的隊友嗎?你會是,導致潰堤的堤壩孔隙嗎?
分別前商南明哪裏是在勸,分明是給了祈行夜考試的答案。
而試卷,就是晉南本身。
晉南自己沒有發覺,但他就是對祈行夜的考察,看能否從一位調查官口中獲得消息。
祈行夜笑容不變,思維迅速運轉,將所得到的所有零碎信息全部整合。
商南明和楓映堂在參加汙染案後的會議,部分調查官留在醫院處理後續,汙染清理已經完成,街區開放,但汙染案還沒有徹底歸檔,還需要確認醫院方沒有被汙染源影響。
因為餘大的長久停留,醫院也成為高危地點。
晉南提到一個陌生名詞,“縫隙”。這在楓映堂提供給祈行夜的資料之外。
他說,汙染粒子並非自己憑空出現,而是來源於縫隙。
它會以各種形態出現,在最初,有可能隻是一個針孔,一道劃傷,一道玻璃上的裂紋。它偽裝成人們生活中最常見的模樣,像自然界裏幼崽為了存活而做的擬態。
直到它成形,縫隙會在短時間內迅速出現,帶來汙染粒子,接觸的第一個有機物或無機體,就是汙染源。
隨即消失。
像狗會在有尿漬的地方反複撒尿,圈地盤行為。
汙染也是如此。汙染源長時間滯留的地點,更容易出現下一次縫隙。
在汙染難以預測的情況下,這是它唯一留下的“尿漬”,被調查官和科研院高度關注。
祈行夜了然。看來拆樓也是因為這個了。
“老板,打包二十人份的羊肉炒飯。”
祈行夜喊了一聲,老板爽快答應。
晉南:“……?”
他低看著桌上空盤,摸了下吃飽的肚子,確認自己沒有多餘的胃,不讚成的目光:“浪費糧食不好吧?就算給了補貼也不能這麽花,我們一共才吃飽多少年。祈偵探你……”
祈行夜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知道了,笑道:“放心,不會浪費。”
“你吃飽了就不管隊友?還有沒有同事愛了?”
在祈行夜譴責的視線下,晉南連忙道歉。
然後:?為什麽我要道歉?
晉南猶豫:“你這是?”
“去醫院,給我可愛又饑腸轆轆的可憐同事們送飯啊。”
祈行夜結賬,將打包塞進晉南手裏:“他們沒有忌口的吧?我昨天看應該不像有。老板的蛋炒飯也很絕,忌口的話可以再點幾份。成年人嘛,體力活飯量大,不會浪費的。”
晉南下意識接過又說了謝謝,然後才反應過來:“啊?你要去處理現場?”
他猶豫:“可是,你沒有權限。”
祈行夜拍了拍晉南肩膀,不由分說攬過他就走:“我們晉大隊長不是自稱行走的權限嗎?怎麽,牛皮吹破了?”
“不是……”
“那還有什麽問題?放心,要是實在不行,我就在門口看看不進去。看看我戰鬥過的地方還不行嗎?這叫憶往昔。”
晉南:%*##……?
祈行夜報的哪個演講班,老師我能學這個嗎?完全找不出插話反駁的空隙啊!
晉南深深覺得,下次應該讓楓映堂自己來找祈行夜。
——他有點應付不來!
行人與祈行夜擦肩而過,滿街煙火氣的明亮。
頭發亂糟糟的青年瞥過晉南手裏的炒飯,被香得口水直流。
“老板,他們點的什麽,打包三份。”
等待間,手機消息提醒。
腳踢太平間·王男學長:[爸爸!飯帶回來了嗎?我們快餓死在停屍房了。]
[我靠,隔壁加班的還有人給送飯,羊肉炒飯!香死了。爹!我也想吃羊肉。]
[羨慕,不知道他們哪個係統的兄弟單位,比我們這大半夜加班搬屍體強多了。主要是有人給送羊肉炒飯!]
青年笑了:[等著,別的小朋友有的,我兒子也得有。]
他拎著打包盒,邊發消息樂得呲牙,邊走進醫院大門。
京城第三中醫院的牌匾,在夜空下格外鮮紅,如血潑灑。
久等電梯不來。青年乾脆走了樓梯,無聊吹著口哨,壞笑著想稍後逗逗同科室的學長。
樓梯間冷白燈泡不斷閃爍,電流聲滋滋啦啦的刺耳。
青年的影子落在牆上被拉得老長,忽明忽暗。腳步聲間,似乎有另外一重聲音跟上。
那聲音很輕,很輕。
隱沒在自己的腳步聲下,像空曠的回聲。
青年頓了下,口哨聲停。
寒氣順著脊骨上竄,肌肉發麻。像人體對危險的本能感知,心臟發冷。
他想起醫院停屍房很多詭異傳說,慌張四望。
但一無所獲。
青年原地警惕站了片刻,直到群消息震動,哀嚎問飯到哪了,他才重新抬腿。
“開玩笑,我可是絕對的科學主義者,妖魔鬼怪嚇不到我。”
他大聲壯膽,就是步伐快了太多。
樓梯間恢複安靜。
聲控燈熄滅。
一切重歸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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