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局處理的汙染案件中,第一要務就是防範汙染泄露。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汙染源餘大竟然違抗了汙染本能,放棄巢穴換取母親,集中所有力量攻擊一點。
在阻斷設備尚未失效的情況下,竟然真的讓它滲透進了現實。
哪怕隻有一點,也是致命的。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不對。如果你們的設備真如晉南說的那麽好,那B級案件汙染源——最起碼在餘大沒有徹底融合前,它不應該能真的進入現實。”
祈行夜一把抓住衝他而來的血線,毫不客氣的攥住血線一端,在它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就當鞭子般掄得虎虎生風,“啪啪!”聲接連響起,血霧一團團爆開。
死神走進了死亡。
於是圍困變成了貼心的外賣,危機消融。
墳墓般的病房,反而變成了汙染的墳墓。
同類相殘。
就連血線那張形似蟑螂的臉,都掩飾不住它的懵逼。
祈行夜裝模作樣捂臉:“誒呀太殘暴了,誒呀~可不忍心看哦。”
他摸出終端,“哢嚓”“哢嚓”拍照。
商南明一回身,就看到這副場景。
不像汙染逼近圍攻祈行夜,倒像祈行夜在欺負委委屈屈小紅蛇蛇。
“…………”
他什麽都沒看見般平靜:“阻斷設備是B級,如果餘大升格成A級汙染源,它確實擁有衝破包圍圈的實力。”
“但現在,它以傷換傷,用巢穴交換了母親。兩相碰撞,結局不可知。”
調查官之所以警惕二重世界,就是因為它相當於汙染物的移動基地,一旦成形,它不會釘死在原地,而是煙霧一般,無法預測會從哪個縫隙滲透,威脅群眾,無法提前防範。
但餘大卻在巢穴成形後,乾脆的拋棄了它。
蝸牛沒了殼,將軍失去士兵。
餘大主動削弱了自己,斷尾求生。
拉鋸的人性與汙染本能,讓汙染案的走向無法按照往日經驗進行預測。
商南明知道,祈行夜想用餘大的人性,打敗汙染本能。
慣常與人打交道的偵探,相信善良堅韌。
但是牆壁求救的骷髏,並不敢苟同。
盆骨結構屬於女性,腰椎突出,靜脈曲張,骨刺,指骨中指凹陷。
中年女性,常年站立受累,習慣書寫。
即便已經沒有皮肉,但商南明還是一眼便提取了對方的身份屬性。
醫護或教師。
護士站裏隻有一個小護士。
骷髏是負責這片病房的護士。一定與餘大母親有接觸。
病房隨著祈行夜對血線無差別的攻擊,而逐漸恢複安靜。
汙染物惹錯了人,兩個殺神聯手,一分鍾血腥壓製,隻剩滿地滿牆血汙。
隨著血線爆裂,骷髏也在病房各處顯現。像刷在紅紙上的隱形墨水。
“護士?”
祈行夜詫異出聲,隨即嚴肅:“……不止一個。”
牆壁上,越來越多的骷髏顯現輪廓。
它們高矮大小各不相同,絕望的呼救卻是一致。就像被酸堿洗掉皮肉隻剩葉莖脈絡的透明樹葉,被掛在玻璃窗裏展示。
護士,保安,病人或家屬。
失去皮肉之後,祈行夜隻能根據骸骨上的損傷特征,大致判斷它們生前可能的身份。
它意味著,汙染已經在醫院中擴散,被汙染的人數……在快速增加。
“餘大不在這裏,但他一定還在醫院某處。”
祈行夜眸光沉重,他看著牆壁中向他們伸手呼救卻無法逃離的骷髏,咬牙切齒:“要找到他!”
他深深看了牆壁一眼,記下那些骷髏出現的順序,然後轉身。
汙染不可回溯,更何況已經到這種程度。被汙染人,已經與汙染融為一體了。
他們清醒著痛苦,像被活生生扔進硫酸,眼看著自己皮肉脫落最後隻剩一具骨架,頭腦意識完好無損,一秒都無法昏厥。卻無法逃脫,也沒人能幫他們解脫。
最後,隻剩下墮化一條路可行。
到那時,就真正變成了汙染物。
祈行夜從未比此刻更加清晰,理解了墮化的絕望。
他無聲長歎,頭也不回的離開病房。
“我查看過了,先是護士,然後是病人和家屬。最後才是保安,並且被汙染的保安數量在增加。”
祈行夜問:“聽起來像什麽?”
商南明:“和餘大母親的接觸,從近到遠。”
照顧餘大母親的護士,認識或有交情的病人和家屬,最後是和餘大有相似之處的醫院保安。
同病相憐。陌生人也會因為相似的經曆而理解彼此,病床相近,鄰裏之情。
他合理推測,這些人被汙染並非偶然,而是汙染源選定了他們。
評判的標準,就是餘大母親的感激。
“幫過他母親的人,他母親喜愛的人,都被他吞噬成汙染物。”
商南明聲音平靜,眼眸中卻有厭惡一閃而過。
祈行夜接過話:“餘大保有部分理智,但是被扭曲了。和他吃掉自己的孩子類似,他想對這些人表達感激,但是……”
汙染源餘大,沒有人類思維。
在現在的餘大看來,表達感激的最好方式,就是吞噬幫過他和母親的人。
從妻子患病開始,餘大和母親很難相聚。他要爭分奪秒的賺錢,醫藥費,學費,山一樣壓低他的脊背。
陪伴母親,他就無法賺錢,當年妻子死亡的悲劇就會再次重演。
因此,從母親住院起,餘大沒有看望過她。照顧母親更多的,反而是醫院和醫護們。
於是現在,餘大的“報恩”開始了。
他在吞噬,汙染整座醫院和裏麵的人。
於汙染中,他們將永遠融為一體,沒有生離死別。
祈行夜蹙眉,一時不知該如何評說,隻剩一聲歎息。
昏暗走廊中,連緊急指示燈也沒有,剛剛還在的護士站和小護士,也不知所蹤。
和之前的混亂截然相反,所有病房都在黑暗中安靜得可怕。
像是一個活人也不剩。
隻剩血線在地麵牆壁翻湧時的窸窣雜音,像無數蟑螂在黑暗裏密密麻麻走過。
每落下一步,祈行夜都能清晰感受到腳下的爆漿和聲音。眼睛看不見,大腦的想象就開始活躍。
祈行夜被自己的想象惡心得頭皮發麻,壓低聲音:“我是明白為什麽你們都要穿硬底靴了,帥不帥另說,打蟑螂倒是很趁手。”
商南明:“……說的好像戰靴主要作用是打蟑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