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清楚的記得,陸晴舟告訴他,就算“意外”泄露的實驗室,關閉中控終止桃子鎮的雙世界融合實驗,也隻是讓時空不繼續擴張。
但已經存在的,不會自動消失。
此刻的桃子鎮,依舊維持在中控關閉那一刻的情形,危險依舊。
但祈行夜還是義無反顧的踏進了桃子鎮。
隻是,這次有商南明一起,他不再有任何顧慮。
——不論他怎麽做,都永遠有人站在他身後,時刻準備為他兜底的安心感。
足夠令他踏上世間最艱難的征途。
“我們是最佳搭檔,不是嗎?”
祈行夜向商南明眨眨眼,笑得狡黠:“我們最初可就說好了,一起殉情。”
商南明的眉眼間,是連自己也沒發覺的柔和,如春日繁花與夏季晴空。隻要有祈行夜,燦爛陽光就足以驅散他身周的一切黑暗與冰冷。
“我最開始也回答過你,不會殉情。”
他伸手,緊緊握住祈行夜:“不論在何種境地中,你都會平安活下去。我不會……讓你在我麵前受傷。”
這是在十八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就對自己立下的誓言。
也是支撐並貫穿他生命的信念。
商南明從不相信任何虛無縹緲的東西,不論神佛。他是天空與力量本身,是足夠支撐他人的道標。
但是,他也有自己絕不會動搖的堅定信仰——祈行夜。
十八年來,回響靈魂的,從來都是這個名字。
“走吧,行夜。”
商南明輕笑垂眸:“接上你的朋友們,然後,我們回家。”
各自從生死一線的戰場上衝破一切危機返回的兩人,卻誰都沒有將自己先前遭遇的危險說出口。
隻是用眼神和溫度,堅定的告訴對方:有我在,我會保護你。
祈行夜怔了怔,隨即低低笑出聲:“欸,說到桃子鎮,我不在的時候,那些家夥都快要玩瘋了吧?”
他歪了歪頭,興味盎然:“別人還好說,就是白翎羽和宴頹流……3隊的幾位,可都不是好惹的。”
事實證明,祈行夜對3隊的了解頗深。
雲翳清護著明荔枝驚恐後退,躲在宅子裏時,腦海中隻剩下一個想法——臥槽這女人比雇傭兵團都瘋!
媽媽救命,我想回家!
知名雇傭兵隊長恨不得仰天嘶吼,忽然後悔和宴頹流分到一起行動。
“你們這同事到底是乾什麽的?怎麽以前在偵探社還好,現在看是真的瘋!”
雲翳清驚恐:“臥槽外麵的鎮子是要被她殺穿了嗎?”
明荔枝抖抖縮成一團,可憐巴巴:“你也說了,那時候是在偵探社啊。”
“本來能製得住宴隊就隻有老板和餘隊,現在兩位都不在,她可不就神擋殺神了。”
他欲哭無淚:“老板什麽時候來和我們匯合啊?再晚一點,我怕宴隊把鎮子殺穿了。”
或許明荔枝別的能力會被質疑,但在知人看人這方麵,永遠都可以信任小荔枝。
——畢竟是從全員頂A的明家,成功生存下來的人。沒點看人和保命的直覺可怎麽行?
明荔枝倒是在數月前第一次見宴頹流時,就意識到她不是好惹的危險人物。
但直到現在親眼看到宴頹流的戰鬥,明荔枝才不得不承認:他還是太年輕了,竟然連想象都不夠大膽。
這是危險嗎?
這簡直是殺神降臨吧!
就在他們折返老宅,想要等待小鎮忽然降臨的黑夜過去時,宴頹流卻說——“有東西,變了。”
不等明荔枝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麽意思,宴頹流已經拎起刀衝向大門。
與此同時,大門也被撞破,門外無數居民衝了進來。
他們像是失去神智後的渾噩,逢人便抓便咬,不怕疼也不怕死,滿臉青黑猙獰,不似人形。
反倒像是……電影裏的喪屍。
就在明荔枝嚇得趕緊回頭想要找武器的時候,宴頹流卻像是對眼下的場景早有準備,毫不猶豫衝進人群中。
她手中武器連一絲停頓也沒有,大開大合,縱橫交織,幾個來回就將身邊居民殺穿出一片真空地帶。
滿地鮮血橫流。
隻有宴頹流身邊的空間,除了她之外隻有被劈砍成碎塊的屍體,再沒有一個站立的身影。
仿佛連空氣都靜止了一瞬。
明荔枝看著眼前,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顫抖著手指向宴頹流背影,問雲翳清看見了嗎。
雲翳清也被駭得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點頭。
明荔枝禮貌請求雲翳清幫他回憶,他之前有沒有得罪過宴頹流。
雲翳清:…………
轉瞬間,宴頹流已經殺出了一條血路,憑一己之力扭轉局勢,將原本衝進老宅院的發瘋居民,隻用手裏一把刀就驅趕出了宅院,留下滿地橫屍鮮血。
她微微側眸,居高臨下的冰冷囑咐,讓兩人躲好,不要出來添亂。
否則……她連他們一起殺。
兩人一驚,連忙點頭如搗蒜,乖巧跪坐了一排。
明荔枝:這活兒我熟悉!老板殺人我打call,老板贏了我鼓掌,主打的就是一個氛圍參與感。
倒是雲翳清,他看著地麵上橫流的碎屍鮮血,神情複雜。
要是告訴一年前的他,他會在戰場上摸魚,躲在別人身後當個劃水的氛圍組,他一定會冷笑著把那人的頭擰下來,認為對方在看不起自己。
但是現在……
“一般都是我帶飛別人,這還是第一次,我被別人帶飛了。”
雲翳清心中五味雜陳:“她還是人類嗎?是不是強得有些離譜了。什麽時候單列出來一個種族沒告訴我嗎?”
這一種族裏一定有祈行夜和宴頹流。
都是怪物。普通人難以企及,隻能望其項背。
明荔枝同情的拍了拍他肩膀:“沒事,習慣就好了。你很快就會發現被人帶飛的快樂。”
但宴頹流的殺意,還是超出了兩人的預計。
她不僅是將闖進院子的居民驅趕出去,而是動了怒火,斬草除根。
這些失去神智的居民,被宴頹流故意放出的血腥味吸引,源源不斷的從周圍趕來,向老宅處聚集,前赴後繼的衝向宴頹流。
卻又一個個如砍瓜一般利落,倒在宴頹流刀下,
就連長刀都卷了刃,地麵的血跡一層覆蓋一層,屍骸累累。
宴頹流卻仍沒有停下的趨勢,仍舊眉眼冷肅,手起刀落便是一具屍體倒下。
竟是僅憑她一人,就殺穿了整個小鎮的發瘋居民。
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雲翳清心情複雜:“她不會擔心,自己誤傷了好人嗎?”
畢竟這些人都是小鎮居民,身上也還都穿著平常服飾,甚至很多人,他們都在小鎮上見過。
不久前才笑著點頭打過招呼的人,轉眼間就要死在自己刀下,卻連思考都不用嗎?
雲翳清自問做不到。
理智上再如何清楚這些人已經發了瘋,但情感上,他還是會覺得這些人是普通人,而非戰場上你死我活的敵人。
即便能反應過來,但在局勢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任何的猶豫都是致命的。
雲翳清知道,如果現在站在那對敵的是自己,他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
明荔枝卻笑了:“因為她是宴頹流啊。3隊……調查局最後一道防線,也是最鋒利的刀。”
他輕聲喃喃,仿佛是自言自語:“如果不是這樣的存在,怎麽有能力和他分庭抗禮。”
雲翳清沒聽清後麵的話。
他本想要轉頭詢問,卻在看清明荔枝神情的瞬間,愕然睜大了眼睛。
記憶中的小荔枝是什麽樣的?
乖巧,可愛,清澈。
但不論如何,卻也不應當是現在他所看到的,靜水深流的沉靜危險。
仿佛是靜靜潛伏狩獵的頂級狩獵者,耐心等待收網的時機到來。
那一瞬間,雲翳清甚至險些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商南明。
就在他想要看清時,明荔枝卻眨了眨眼,抬頭看過來時依舊是他所熟悉的無辜乖巧。
“怎麽了?雲雲。”
明荔枝笑著安慰道:“別擔心,很快宴隊就能解決這些汙染物,我們就能離開了。”
雲翳清卻怔了下。
錯覺……嗎?
他下意識點頭:“好。”
可就在此時,局勢徒然生變。
滿地流淌的鮮血像是被土地吸收,滲透進土壤裏,慢慢消失不見。
就連到處散落的屍塊也在眨眼之間不翼而飛。
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的整潔乾淨。
宴頹流最先察覺到不對,本來已經因為體力消耗而慢下來的動作再次提升,渾身肌肉緊繃,完全進入了高度備戰的緊張狀態,警惕掃視周圍。
在明荔枝的驚呼聲中,一道身影倏地憑空出現,迅疾如流光,直衝向宴頹流後背。
宴頹流瞬間眉目淩厲,抬手長刀格擋。
“鏘——!”
金屬劇烈嗡鳴。
震得明荔枝兩人不由得捂住耳朵,神情痛苦,隻覺得一把刀狠狠.插.進了大腦中,攪爛神經般劇痛,難以忍受。
雲翳清踉蹌幾步撞在牆壁上,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死亡隻在一線之間。
再向前一步,就會踏入死亡的領地,再也無法折返。
即便數年雇傭兵救援隊生涯,雲翳清也從來沒有過如此貼近死亡的時刻。
以至於當明荔枝緩和過來,就看到身邊的雲翳清僵直如雕塑,嚇得他連忙去探鼻息。
“雲雲,雲哥?”
就連宴頹流,也捂著太陽穴神情痛苦,僵立在原地半晌無法回神,更無法移動。
她清晰的知道自己身處於汙染的戰場上,四周皆是自己的敵人,需要她不放鬆警惕的清理汙染物,容不得任何錯處。
可大腦卻像是被一根針深深刺進一般疼痛,讓她渾噩難以找回自己對身軀的控製權。
仿佛靈魂從身軀脫離,從更高處俯瞰她自身。
所有的時間與空間,都從她身上剝離,她不屬於任何時間和空間,經緯度不再能夠定義她。
她存在於任何的世界和時間,卻也不在任何之處。
像是一腳踩進了時空的渦旋,被席卷其中,再難以脫身。
劇烈到超出承受極限的疼痛中,宴頹流隻有最後一個想法:幸好,餘隊不在這裏。
幸好,在這裏忍受痛苦的是她,而不是餘荼。
如果是餘隊的話,她一定可以找到解決一切汙染源頭的辦法,將情報送出桃子鎮。
宴頹流從加入3隊那天起,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多活的每一天對她來說,都已經是恩賜。
就算是死在這裏,她也不曾畏懼。
隻是……
她咬緊牙關,犬牙刺破了嘴唇流淌鮮血,硬生生用意誌力壓下精神上難以承受的痛苦,強製讓她自己動起來,緩緩抬頭,看向眼前。
即便時空失控,卻有一道身影一直都在。
並且與她一樣,在承受痛苦中。
宴頹流強製驅使自己抬起拿刀的手,想要趁對方同樣難以行動時,搶占先機,先下手為強。
卻在看清那張臉時驚愕:“翎羽?!”
“嗯?”
那人聽到呼喚,也下意識回應。
隨即才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麽,渾身一震,震驚抬頭:“副隊!”
白翎羽手裏用來格擋攻勢的狙擊.槍,已經在劇烈碰撞中攔腰折斷,她渾身是血的狼狽,染上了血汙的臉頰卻失去了平日裏的可愛精致,令危險狠厲的真正一麵顯露。
但這份鋒利,卻都在看清宴頹流的麵容時,儘數化為虛無。
白翎羽震驚了。
她顧不上自己,而是先抬頭看向周圍,隨即意識到:“時空……變了。”
她踉蹌轉身看向身後老宅。
果然。
前一晚她和陳默勉強置身的無頂老宅,現在卻是恢複如初,屋頂好端端的在上麵蓋著呢。
白翎羽意識到,現在自己身邊的一切,不論是小鎮還是房屋,甚至是身邊人,都已經與自己先前熟知的不再相同。
更像是……混亂的時空彼此交織,不同的板塊拚接,就像是縫補舊衣物,打滿了來自不同衣服的補丁。
於是最終展現在她們麵前的,就是這樣一座小鎮。
“我這是,回來了?”
白翎羽迷蒙喃喃。
意識到攻擊自己的“敵人”分明是隊友後,兩人就齊齊停手,在猛烈撞擊的不適感減弱後,終於能夠打量著四周變化,快速向對方說明自身的情況。
“祈行夜?你們去找了那家夥啊。”
白翎羽噘嘴,不大高興:“怎麽能讓那家夥看到我這樣,說不定他以後還會把這當成把柄要挾我。”
對祈行夜,她明晃晃就是一個態度:忌憚。
宴頹流哭笑不得,問她:“不過,你之前的攻擊是衝著我來的,還是另有其人?”
以白翎羽剛剛的架勢,是奔著必死去的。
即便時間短促,但宴頹流還是看了出來,在自己出現在白翎羽麵前之前,對方就已經發起了攻勢。
——白翎羽想要殺的,不是她。
而是在時空融合歸位之前,站在她現在所在之處的某人。
白翎羽對隊友也不藏私,大方點頭:“對。”
“我想殺的,是陸晴舟。”
宴頹流皺眉:“陸晴舟已經死了。在銜尾蛇的時候。”
跳了廢液池,還有救回來的可能嗎?光是輻射都足以致命。
白翎羽卻搖頭:“是他。”
她別的記不住,但卻極為記仇。誰要是惹了她,就算對方化成灰她也認得。
而主導了銜尾蛇,導致汙染擴散,讓3隊在那短時間工作量猛增,還讓餘隊罵了她好幾次的陸晴舟,自然也被白翎羽記得一清二楚,耿耿於懷。
所以在老宅中第一眼看到陸晴舟,她立刻就認出來,那就是陸晴舟本人。
不是幻影或錯覺。
就是本應該已經死亡的陸晴舟,死而複生。
並且……比她認知中的陸晴舟,更難以應對。
“陸晴舟的狀態很奇怪,他本來應該隻是個普通人,差不多是和小荔枝一樣菜雞,平日裏的安保全靠他身邊那些保鏢。但我遇到的那個。”
白翎羽皺眉:“他很難對付。”
不然也不會讓她花費許多時間都沒解決,一氣之下用了十足十的狠勁想要乾脆利落的一次性解決陸晴舟。
卻沒想到,陸晴舟沒碰到,反而跌進了宴頹流所在的時空,差點傷到了自己的隊友。
白翎羽心有餘悸,對陸晴舟怒意更勝,罵罵咧咧說下次再看到他一定殺了他。
但她邊罵,也沒忘記將自己與陸晴舟的對話完全複述給宴頹流。
白翎羽:我腦子笨,但我記性好啊。反正3隊這麽多大腦,讓別人去思考吧,不差我一個。
“陸晴舟說他是來處理生意的?”
宴頹流皺眉:“你將他的情況詳細描述給我。”
但越聽,宴頹流眉頭皺得越緊。
她意識到,一如白翎羽的判斷,陸晴舟確實與以往不同。但那份改變,卻更像是從根源上的變化。
從人類,變成汙染物。
陸晴舟在體術上,完全是普通成年男性的水準,放在外麵會比尋常人強,但也隻是健身房練出的一身漂亮肌肉,隻能看的花架子。
對上調查官,就明顯不夠用了。
但就是這樣的人,竟然讓白翎羽耗費許多時間也沒殺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