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齧齒(1 / 1)

從黑診所出來已經接近深宵,偶爾的風打在臉上,給人帶來幾分涼爽。呼出一口氣,看著它隨風散儘。義體醫生,這樣的職業並不稀少……在這個世界,總有人會選擇裝備義體來方便自己的生活……或是武裝自己。義體不像其他改造那樣需要更多時間來適應——它們總是能以最快的速度被應用到生活和戰鬥,其各種用法也早已被摸透,就連日常生活都可以通過插入芯片來快速讀取信息,主打一個方便快捷。於這節奏飛一般的世界,速成便是最大的優勢——快速地積累基礎資本,以此來換取更優越的改造。就是太容易被針對——義體被侵入並過載運行,這便是最簡單的針對方式。而軍工義體……不必多說,這種義體往往具備完整的密鑰,可能還搭載著輔助戰鬥的係統,破解它所需要消耗的精力和難度可不是一點半點(僅針對從零開始破解的人),而有能力快速破解它的也往往都在正規醫院工作。但正規醫院不會給一般人裝這個,除非你是收尾人(出示證明),或是其他相關工作者。但那大夫卻能夠給人裝配這種東西,看樣子也不是多困難。那……這份委托所代表的內容也就有些值得玩味。事實上,在診所發出那樣動靜的時候封翼就有考慮到這樣的情況——連麻藥都無法完全**痛楚,至少也得是某些一個不好就要命的特殊型號義體。不過這個想法在那位少年出來前還無法確定……畢竟不能排除沒錢打麻藥的可能。以及走進去之後的一係列操作……那就隻是單純像前麵說的那樣,壓根沒在乎後果,全靠臨場發揮。換句話說,一切都是即興表演——難聽點就是半空不滿,全靠下意識的動作和理性那微不足道卻重要的調節。而至於為什要那樣衝動……完全不需要理由,隻是憑依自己的直覺——這做可能對自己有利……僅僅是靠著這樣的唐突感受來進行判斷。隻是這樣的直覺確實是對的,就像“活著”的水一定要留向某個地方。思緒又不由自主地飄到遠方,於是將成線的它們收緊。不管怎說,也算是做了一個嚐試……怎也不可能虧了。而結尾的導向並不重要,而小小的變量也不會影響結果……還需等待,直到風來。當然,也需要觀察……可惜他根本就不擅長這種東西——除非你讓他看的是人。“哈……”想到這,他忽然釋懷地笑。如果是這樣的話,做他擅長的就好。啊……理性和本能,這簡直是一對的跛腳再骨折的夫妻,天殘地缺的組合迸發出微妙的效果。慶幸嗎?這樣反倒是自嘲了。……果然是因為門鎖不牢靠嗎?真是一片狼藉,支離破碎的情景就像還沒來得及堆太多垃圾的回收站……場景如同噩夢……至少不會是一個好夢。這樣雜亂無章,完全可以評價這位小偷連職業素養都沒有,絲毫不掩飾急切的心情。話是這說,但封翼還是走進家,小心翼翼地找落腳點,而後平靜地清點起被偷走的東西。——哥哥送他當生日禮物的筆袋,麵裝著文具和幾張照片;一些不重要的東西還有那兩個骨灰罐。……骨灰罐都偷?太損了。饒是封翼也很難想象有人會乾這種事。甚至於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表情,隻是感覺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相當扭曲,或許會像一個布滿放射性條紋的鵝蛋?也可能是扭作一團的漿糊。但無論如何,有關於筆袋和骨灰罐,偷這兩個東西的人……他得找到,拿著東西回來。在那之前……“挺亂的?”那人影探出頭來。“我是來催你交付委托的……還有,我來的時候看到有個人抱著罐子和袋子……”依然是那個人,仿佛他真的隻是跑腿的一樣,依然是那副表情,濃鬱的怠惰。在說話間舉起手,指向某個方位:“就在那。”封翼聽到他的話,默默地向他走去,記錄儀被緩緩舉起,然後拍到對方的手。……“……”隻是遵照著某個人的囑托,做著並不困難的事情,接下來就是等在這……那是一個孩子,或許也不能說是孩子——十五六歲,也可能是十四歲,蓬頭垢麵的小屁孩,凍著的手指捧著罐子。在巷子生存的,沒有固定住所的流浪者/朝不保夕的老鼠/肮臟的陰溝蟲子……這是他們的稱謂,任何貶義負麵的詞都可以被按在他們的腦門上。實際上也是這樣。所以,能夠讓他們翻身的一切便彌足珍貴。【你說,耗子也會擁有夢想嗎?】曾在角落蜷縮的少年聽過這樣的話,那份靈光曾留在臉上。不知道夢想是什,那到底是什詞?再後來得到了“二爹”——那由耗子自發組成的小團體二把手的回答:【那就是個空話,夢的東西,不能吃也不能喝,不能讓你活的更好……勾史一樣,隻會讓你感受落差。】但這樣的疑問仍舊刻在心。從字麵來說,也確實是“夢想想”。無論如何,在小團體全軍覆沒後,饑寒交迫間有了這一個機會,於是要牢牢地抓死——他想知道答案。“這些……是你自己想偷的,還是別人讓你偷的。”封翼的影子被霓虹拉扯成三道四道,他平和地問出口,驀地又歎氣,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怎想也不會有正常人會偷那樣的東西吧?骨灰罐和筆袋,要偷也不該偷這種東西……反而更像是刻意要他出來的陽謀——也知道他不會甘心這樣的東西流落在外。“還回來的話,我就不用我的大腿踢爆你的老二了。”那孩子扭頭就跑起來,跌跌撞撞地跑起來,隻是緊緊抱著懷的東西,頭也不回。“……”以現在的身體素質……或許幾個跨步便能追趕上對方。肌肉一繃,腿腳一蹬,隻是呼吸間就把對方按倒在地上,隨手卸下對方的關節讓對方暫時失去行動的能力。不想對眼前這個家夥再多出手,也還完全沒到要他命的程度,就像上帝不會對殺親的該隱痛下殺手,僅是留下了印記,將他放逐。與上帝抱有的某種目的不同(至少封翼覺得是這樣),他隻是不願意再多做那些事情,任何的事情都在壓榨他的精力——實話說,他已經有些累了,當他意識到這背後所存在的某雙無形……也可能有形的大手後,他就開始想念自己的床。很累,想想都感覺累。“現在,物歸原主了。”封翼看著被自己製服的孩子,那雙眼有著憤怒與不甘,那是被搶走了什重要東西的視線,那份目光隱隱有著凶狠,與封翼所處的環境截然不同——那孩子的惡意是外化的,是不加掩飾的事物。仿佛封翼才是個行不正當之事的罪人,而這孩子則是一個嫉惡如仇的英雄——一個不被理解的英雄。恍若是可以看到對方的某一份本質,那份搖曳著的事物卻在他注意到的時候消失不見,於是之後也不會再見。那孩子隻是看著封翼銀灰的雙眸一言不發,他死死盯著。若是注意這樣的目光,就一定會有負罪感。但封翼不會關注這樣的目光,至少現在不會——於他而言完全不是重要亦或是值得關心的事情,卻也好像受到某種啟示一樣記住了它。更準確來說——是那樣搖曳的事物。就像是無意間記住了餘光瞥見的某些東西,而後在空無一物的夢境有所反應。“以後好好做人……”想要說下去,卻反倒因自己說的話愣住了。如果耗子們的生存法則是這樣,所謂的“好好做人”也隻能是一句不痛不癢的笑話。雖說無人在意,但他不會樂意傳達那樣的意思,即便耗子們通常為了活下去乾了大量的暴行……【隻是為了活下去而往上爬,任何的手段對他們來說都是可以被允許的……你得知道,更多人的立場從一開始就是不同的】——觸動了記憶這句封不言所說的話。與善惡和道德無關,與價值觀念也無關,僅是出於某種更純粹的,那不同於先前的直覺的衝動。他隻是搖搖頭,轉身就要離開那。“砰!”是槍聲,沒有火光,卻是有什東西擊穿霧氣——這霧也不知是何時飄起。他意識到了這點,腦袋卻做不出有效的反應——如平緩的曲摻進幾道不和諧音。猛烈的聲音,激烈而短促的聲音,打一開始就像在挑釁。【甚至沒有用到消音器】那顆子彈擦著發絲飛過去,擊中後方的孩子,在封翼轉頭的那一刻,孩子的腦袋炸開,粉白透著紅的肉泥撒在小半個巷子……汙水上,垃圾上,牆壁上,映入他的眼眸,飛濺四散。那孩子倒下,如頭部被迫接受多次衝擊的齧齒動物,眼珠也掉落到外麵。子彈是特製的,所以形成這樣的效果。就像被掃帚拍死的老鼠。等到深宵,清道夫會處理。他發著愣,不知所謂地想到這樣的事情。【這霧似乎有問題】——他的思緒更加緩慢,隻能隱隱意識到這樣的可能。恍若是斷片了一樣下意識走回家去,茫然間似乎聽到有人朝他說話,透過被乾擾的廣播對他說著話似的“滋滋”。應當是耳鳴了吧。隻知道那槍手是無法找到的,那子彈也像是竄出來的貓,沒感受到任何危機,就好像子彈從開始就不是射向他的。實際上可能也是如此,直到後來回了家也沒有再響起槍的聲音。【遭…】——就如前麵所說,他的本能和理性就像一對跛腳的夫妻。現在,它們分開了,光滑而平整。迷迷瞪瞪。……可能,自己確實該睡一覺了。【雖然…早…有預…料……】麵無表情,耷拉眼睛,腦袋回蕩著亂七八糟的念頭,在叫囂,成為了馬後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