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就在樓下,距離他們隻有幾步之遙。
付紅葉和霍教授手臂用力,一人一邊,把顧磊磊連人帶輪椅一起抬起,搬下樓梯。
踏,踏,踏,踏。
畫家緊隨其後,小心翼翼地往下挪。
顧磊磊端坐在輪椅上,閒來無事,乾脆左右扭頭,欣賞起了掛在樓梯兩側牆壁上的肖像油畫。
“博林男爵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她悠閒的視線從不同人的臉上掠過。
這些人的年紀看上去都差不多大,男俊女美,顏值一流。
因此,顧磊磊完全猜不出誰是誰,隻是一通亂指,胡亂地給他們按上不同的血緣關係。
“博林男爵的曾祖母。”
顧磊磊指向最後一幅女性油畫,隨口亂喊。
那名女貴族厭惡地別過臉去,不再麵朝樓梯。
踏,踏。
霍教授和付紅葉走下最後一級樓梯,鬆手放下輪椅。
顧磊磊推動金屬輪子,絲滑轉圈,找回手感。
金碧輝煌的宴會廳就在前方。
工匠們用金箔在宴會廳的大門上勾勒出許多繁瑣的抽象圖案。
這些抽象圖案源源不斷地喚起潛藏於人類內心深處的晦暗欲望,讓人挪不開眼睛。
顧磊磊艱難燃起意誌,抵抗欲望的侵蝕。
“這扇門後不是我家。”
“不!……就算我獲得了詭異的力量,也沒辦法回家!”
她的眸色閃閃爍爍。
片刻後,理智獲勝。
“隻是一些雕蟲小技罷了。”
顧磊磊在心底裏傲慢冷笑數秒,轉而仔細端詳起了大門上的花紋。
“有點兒複雜,感覺像是好幾個儀式法陣被拚接到了一起。”
“這扇門上肯定附帶了不少詭異力量。”
她信誓旦旦地評價道。
霍教授眼眸深沉,他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啞:“不能注視太久——博林男爵的力量來源於人類的欲望。”
他戀戀不舍地挪開目光,大步流星走進宴會廳中。
顧磊磊又偏頭看向付紅葉。
付紅葉舔舔嘴唇,順手握上輪椅把手,把顧磊磊朝門裏推去。
顧磊磊在輪椅上扭動身體:“等!等一下!畫家!畫——家!”
畫家整個人都快鑽進大門裏了。
她垂涎欲滴地伸出舌頭,似乎是想要用力舔舐這扇大門。
……也不知道她是想起來了什麽,才會做出如此詭異的行為。
“啊!”付紅葉轉過身去,拍了一下畫家的肩膀,“別看了,這扇門不能吃。”
“哦……哦哦!沒……沒想吃。”畫家悄悄用袖子擦拭嘴角,低頭快步走入。
付紅葉盯著金色的大門看了一會兒。
最終,他轉過身來,把顧磊磊推入宴會廳中。
“她到底想到了一些什麽?”付紅葉困惑低語。
宴會廳的麵積很大,但賓客很少。
……甚至沒有侍者或是女仆。
“沒人?那我們應該坐哪兒?”
畫家大聲嚷嚷,掩飾自己的心虛。
顧磊磊推動輪椅,來到距離門口最近的長條餐桌旁。
她伸手拿起餐桌上的桌卡:“霍醫生……這裏!”
四個桌卡兩兩相對,霸占了巨大餐桌的一個小角。
顧磊磊繞到餐桌對麵,找到自己的位置。
正對麵,霍教授和付紅葉依次落座。
顧磊磊看向畫家。
畫家臉頰滾燙,匆忙把顧磊磊座位前的椅子挪開:“坐、坐吧!”
她的眼神中仍然帶有少許恍惚之色。
顧磊磊禮貌道謝,駕駛輪椅入席。
她不想從輪椅上下來,那就隻能坐著輪椅吃飯了。
畫家在顧磊磊的身側坐下,好奇地撥弄花瓶中的花朵。
隨後,她又開始把玩起了折成玫瑰花形狀的餐巾、亮晶晶的大小酒杯和一大堆金燦燦的餐具。
整個餐廳鴉雀無聲,隻有當餐具不小心敲響瓷盤時,才會發出叮當輕響。
把玩了一會兒餐具後,畫家臉上的滾燙徹底消退。
她後知後覺地抬起頭來:“我們不是來吃晚餐的嗎?博林男爵呢?”
顧磊磊提醒她:“還有一刻鍾才開始。”
她們抄近路的偷懶做法讓她們提前抵達了宴會廳。
而博林男爵尚未做好準備。
事實上,從沒什麽危險的四樓舞廳來看,隻怕博林男爵也未曾料想過還有這招。
畫家用喝水來掩飾尷尬。
顧磊磊端正視線,目視前方。
霍教授在她的對麵正襟危坐,而付紅葉則坐在她的斜對角處。
他似乎不小心碰掉了什麽東西,因此不得不彎腰鑽入桌底撿拾。
顧磊磊察覺到小腿處被人觸碰,便微微後退,給付紅葉讓出空間。
付紅葉很快便從桌底下鑽出。
畫家趴在桌麵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你掉了什麽?”
付紅葉神秘搖頭:“我隻是覺得地毯上的花紋有些特殊。”
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地毯花紋的分類和象征意義。
顧磊磊聽了片刻,得出關鍵結論:這些花紋就隻是花紋而已,和法陣無關。
她瞬間失去了興趣,轉而開始暢想回家後要做的事情。
“……上學,繼續深造……”
“我應該延續前世的經曆,去開個私人心理諮詢室賺錢呢……還是去乾點兒別的?”
“比如撰寫一本巨作,成為全球著名的心理學家。”
地窟世界的經曆,讓顧磊磊不再滿足於畢業後會被分配到的穩定工作。
她還想要更多……
金色大門確實喚起了潛藏於顧磊磊內心深處的欲望。
但畫麵模糊。
一刻鍾的空閒時間在輕鬆暢想中悄然而逝。
顧磊磊一行人緊繃許久的神經都得到了放鬆的機會。
氣氛閒適下來。
當!當!當!當!當——!
擺放在宴會廳前方的巨大座鍾敲響五下,宣告“晚餐開始”。
顧磊磊托腮凝視門口。
門口空無一人。
博林男爵沒有出現。
出現的隻有她的聲音。
略顯沙啞的女聲在宴會廳中不斷回蕩。
“歡迎各位前來共進晚餐,我的賓客們。哦……我注意到子爵不在。”
“沒關係,我是一個寬宏大量的女主人。”
“如果他日後改變主意的話,這裏照樣歡迎他的落座。”
“言歸正傳。”
“很遺憾,我暫時有事,無法親自陪同……”
“但我為每一位賓客都配備了一名女仆——希望她們能夠代替我,儘到地主之誼。”
“請不要拘束,就把這裏當成自己家吧!儘可能地放鬆下來。”
“現在是休息時間,祝各位晚餐愉快。”
正如顧磊磊所料,博林男爵不會在最終晚宴前露麵。
這一次的晚餐說是“和博林男爵一起用餐”,實際上卻是“賓客組和女仆組會麵交談,分享情報”的機會。
不遠處的牆壁上,一扇暗門打開。
四名女仆魚貫湧入。
他們頭戴著滿是褶皺與蕾絲的女仆帽,身穿黑白相間的女仆裙裝,腳踩一雙黑色的精致小皮鞋。
女仆裙的裙擺很大,蓬鬆又長,完全沒過了“女仆們”的腳踝。
他們的下半身都被籠罩在裙擺之下,看不見半點蹤跡,反而顯得身姿修長挺拔,儀態萬千。
再搭配上各具特色的容貌……
糟糕極了。
這種場景就不應該出現在危險的副本裏,而應該出現在某些表演現場。
顧磊磊咬緊嘴唇,讓自己不要笑出聲來。
這不好,不合適,不要笑。
她努力將自己的目光從血手屠夫和軍師的身上挪開,轉而繞著男性冒險家和黑影來回打轉。
效果很好。
顧磊磊的笑容漸漸消失。
她危險凝視那道黑影——這位陌生女冒險家的嫌疑很大。
考慮到負責打掃圖書館的女仆隻有她一個,因此,她很有可能是在圖書館中襲擊自己一行人的真凶!
在死亡的威脅前,美色不值一提。
顧磊磊皺眉端詳女性冒險家的臉。
……很奇怪。
她的臉上似乎蒙著一層霧氣,極難在腦海中留下足夠的印象。
顧磊磊自謂自己不是臉盲,相反,她還很擅長記憶人臉。
可是,她卻始終無法記住這位女冒險家的長相。
這位女冒險家的長相有如霧中看花,水中望月,叫人看不真切。
是她的詭異能力嗎?
顧磊磊心中警鈴大作。
難道……她已經成為了詭異的信徒?
是傳說中的、已經不再是純粹人類的詭異信徒冒險家?
顧磊磊思緒紛飛。
黑影沒有抬頭看向賓客,她隻是半垂著臉,凝視地板。
“我選他!”
突然,畫家的聲音響起。
她舉起手臂,指向男性冒險家。
男性冒險家喜滋滋地走向餐桌,站在畫家身後,還不忘和顧磊磊打了聲招呼。
畫家的行動打破了沉默。
很快,付紅葉的目光在顧磊磊和黑影的身上來回掃視幾圈。
他朝著黑影勾勾手指,選走了唯一的女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磊磊總覺得黑影似乎非常不情願被付紅葉選中。
她猶猶豫豫地看向自己和霍教授。
無人出聲,黑影隻得低頭走到付紅葉的身側站定。
她一動不動,宛若雕像。
現在,還站在場中、等待被賓客們挑選的女仆隻剩下了兩個。
顧磊磊看向霍教授。
霍教授矜持點頭:“你先選吧。”
剩下的兩個選項都不咋樣。
無論是軍師還是血手屠夫,都是養豬場的成員。
而且,顧磊磊也很難想象他們兩個人站在自己的身後,為自己端茶遞水的模樣。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她覺得,血手屠夫會端來的不是茶水,而是一把能將自己捅個對穿的屠刀。
軍師端來的也不是茶水,而是一杯濃濃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