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媽欣然答應了顧磊磊的要求。
“當然,哪怕是關於銀村的,你們也可以問。”
拋開她神情自若地處決年輕人的那一幕不提,白媽確實是一位相當和藹可親的農婦。
顧磊磊將包中的墳土茶遞給她:“我們想知道它的作用是什麽?”
白媽友好地查看了顧磊磊的“墳土茶”,回答道:“這瓶水和你們之前喝的草藥茶效果相似。因為白村的草藥比較……劣質,所以他們不得不直接往水裏摻墳土,來達到掩蓋人氣的效果。”
顧磊磊又問了問有關“被六具蠟像圍在中間的儀式法陣”的事情。
這一回,白媽的臉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們是在哪兒看見的這個儀式?”她問。
顧磊磊說:“在曆史係教授的出租屋裏。”
“他去世之後,有一位新房客租下了那間屋子,然後在客廳裏布置了這樣的一個儀式——她還在儀式的六個角上,擺放了六具栩栩如生的蠟像。”
白媽略一點頭:“這樣啊,我明白了。”
她用手指沾著茶水,在桌上寫下了一串字母。
顧磊磊湊過去仔細辨認片刻,說:“你漏了最後兩個字母。”
她打開手機,把照片展示給白媽看。
白媽說:“那是序號。而這些,是博林男爵的簽名——你看見的蠟像,是聞名四海的‘活人偶’。”
顧磊磊想起了骷髏女仆。
她問白媽:“什麽是‘活人偶’?”
白媽毫不客氣地回答道:“一堆轉換失敗的詭異眷屬。”
“活人偶們保留了少部分的人性,卻沒有保留下足夠的意識。”
“它們不會動,不會說話,也不會思考……一般被當成維持儀式待機狀態的電池來使用。”
“免得下一次舉行儀式的時候,還得重新繪製法陣——那多麻煩啊。”
“你們應該知道:長時間不用法陣的話,它就會自己消散。”
顧磊磊並不知道這件事。
但她也不打算向白媽請教這部分內容。
她略過了後半截話題,轉而就之前的內容繼續進行討論:“你是說……腦死亡?”
白媽點點頭,說:“你可以這樣理解。雖然說,它們的身體還活著,而且已經被轉換成詭異了。”
顧磊磊追問下去:“假如轉換成功的話,它們會變成什麽樣子?有人類意識的、會動的蠟像嗎?”
白媽微微搖頭,麵露嫌棄之色:“誰知道呢?她就沒有成功過……畢竟,不管怎麽說,博林男爵隻是一名信徒。”
“她不是神,沒有造物的資格。”
說這句話時,白媽的脖子高高揚起,略顯傲慢。
顧磊磊猜測:她應當是把複活死者的儀式視為了“造物”的一部分,因而覺得自己比博林男爵略勝一籌。
她試探問道:“可是,我……的朋友見過博林男爵,她看上去比起人類,更像詭異。”
白媽笑容顯著:“是啊,可惜,她信奉的神祇並不喜歡她……我們越界了,我們不應該討論太多有關神祇的話題。”
她前傾身體,眼眸凝視顧磊磊:“死神在看著我們……但祂不會介意你繼續提問的,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顧磊磊盤算一番,冒險開口:“我想知道……假如我找到了足夠的人來舉行這個儀式,會發生些什麽?”
白媽道:“你會得到和死神溝通的能力,你想嗎?”
顧磊磊低頭不語。
白媽自言自語道:“你當然想了,這就是你來銀村求助的目的。你想要打敗神婆,讓詐屍的屍體們安息,從而得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獎勵。”
“你的真實職業是什麽?你的表現不像是一名調查員。”
“調查員不會想要舉行詭異的儀式,他們隻會把儀式謄抄下來,寄回總部進行分析。”
她目光銳利,近乎穿透人心。
顧磊磊誠實作答:“我是黃金鎮博物館的文物修複助理。”
“博物館,那就不奇怪了。”白媽徒然放鬆下來,“半個黃金鎮精神病院都被你的同事們承包了,或許你們可以考慮開一家隻對內服務的療養院……”
“來吧,我很願意告訴你死神的真名。問題是,你願意聽嗎?”
白媽垂下眼眸,對著茶杯吹氣。
顧磊磊的雙手攪在一起:“當然。”
白媽喝了一口茶,提醒顧磊磊:“你可能會直接瘋掉。”
顧磊磊想了想,虛心請教道:“如果我能和死神溝通的話,還能得到哪些好處?”
白媽的眼珠向上翻起,從熱騰騰的霧氣中窺視顧磊磊。
“還能得到哪些好處?你說呢?這可是和死神直接對話的機會啊!我不信你的想象力會那麽匱乏!”
顧磊磊答應下來:“那我願意的,你說吧。”
白媽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她的兩隻黑眼珠子一不小心就翻過了頭,在眼眶中消失不見。
哐當!
田梁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他哆哆嗦嗦地彎下腰來,撿拾茶杯碎片。
白媽沒有停下腳步。
顧磊磊強裝鎮定地看著她走向自己,彎下腰來,把嘴貼到發燙的耳廓上。
不可名狀的低語聲從唇齒間泄露出來,像草籽一樣在她的大腦中生根發芽。
顧磊磊發現自己不可自控地活動下顎,跟隨白媽低聲念誦那一長串好像記住了、又好像沒有記住的名字。
透過勃勃生機,一道被布料包裹的虛影徑直投射在她的視網膜中。
雖然聽上去很奇怪,但是顧磊磊知道,那就是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