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鼻鹽瓶的影響下,莫西乾頭可以暫時擺脫情緒的阻撓,恢複理智。
但是……
他煩躁地把頭發從前往後擼了一遍,說:“這樣不行。萬一我在關鍵時刻掉鏈子怎麽辦?”
顧磊磊聳聳肩膀:“我不會見死不救的。”
莫西乾頭泄了氣:“這不是你救不救我的問題,而是……而是……”
他眼神飄忽了一會兒,很快又堅定起來。
莫西乾頭誠懇求教:“你是怎麽做到的?可以教教我嗎?我真的不想拖你的後腿。”
倒也不是不行。
顧磊磊想了想,說:“首先,你需要在心中堅定一個信念。”
“這個信念將成為你情緒的錨點。”
她語氣沉穩緩和,一點一點地引導莫西乾頭:“閉上眼睛……想想你最渴望的東西……”
“人、物、事、理想……你為什麽而活?”
莫西乾頭偷偷睜開一條細縫,瞥了顧磊磊一眼。
他的臉頰莫名浮起紅暈。
顧磊磊正在警戒周圍,因而並沒有發現莫西乾頭的小動作。
身處不安全的副本中,她當然不能像在心理諮詢室時那樣慢慢來。
節奏必須加快,因為時間有限。
顧磊磊的語速又輕又急:“雖然你的信念隨時都可能發生變化,但錨點將一直指引你前行。恐懼無法阻止你,它隻會變成你的動力!”
“現在,為了你真正渴望的東西,睜開雙眼,努力通關。”
她真情實感地凝視莫西乾頭的雙眼,說:“我們都可以回家的。”
莫西乾頭“嗯”了一聲。
他的眼神堅定起來,不再遲疑不定。
顧磊磊鬆了一口氣。
還好,莫西乾頭確實在渴望著什麽東西。
這在地窟世界中,無疑是一件大好事兒。
身為心理諮詢師,顧磊磊最怕的就是碰見什麽都不在乎的人。
因為,什麽都不在乎的人,同樣也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他們的人生宛若一根綿軟燉爛的麵條,輕輕一碾,就會爛個精光。
莫西乾頭期待又遲疑的聲音忽得響起:“對了,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好歹也一起經曆過那麽多副本了,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顧磊磊努力從記憶深處扒拉出來少許線索:“溫良,對不對?我記得你在地下礦場的時候,自我介紹過的。”
“拜托,我還沒有老年癡呆呢!”
溫良點點頭,答非所問道:“我也知道你的名字。”
“是嗎?這真是太好了。我想我們就不必重新自我介紹了吧?”
顧磊磊臉上笑容不改,心中困惑無比。
溫良這到底是選了個什麽當成自己的“錨點”啊?
難道是隊友嗎?
哎……這種控製權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裏的信念,真的不是什麽好選擇啊!
地窟世界那麽危險,哪怕強大如首席調查記者,都會出點兒意外呢!
她在心裏頭琢磨起來:
等到離開副本之後,得努力說服溫良,讓他把他的信念稍微改一改——起碼也要換成是自己能控製的事情才行。
不過,現在嘛——
還是算了,以免節外生枝。
……
水晶鎮的五金店就開在治安所的不遠處。
顧磊磊推開玻璃門,一眼便相中了一把可折疊的不鏽鋼梯子。
夠牢,夠輕,夠便攜。
雖然它的長度不是很長,但是,考慮到地下儲藏室的層高本來也不是很高,用不著更長的梯子了,便也能勉強接受這個缺陷。
察覺到顧磊磊的目光,莫西乾頭主動走過去,把它扛了起來:“這把?”
很好,看上去已經徹底恢複正常了。
顧磊磊很滿意他的主觀能動性:“對,我去拿點繩子和熒光劑。”
繩子也是五金店裏的常見商品之一,顧磊磊很快便從後排貨架上取下一卷陶瓷纖維繩來。
倒是熒光劑有些難找。
她抱著繩子,走到店老板麵前:“老板,你們店裏有沒有熒光劑賣?”
正在看碟片的店老板看也不看她一眼,反手從櫃子裏一淘,把一瓶噴劑敲在櫃台上:“七十點火種幣。你手上的繩子一百二十點,加起來一共一百九十點火種幣。”
顧磊磊好脾氣道:“有沒有粉狀的?”
店老板不耐煩地按下暫停鍵:“等我一下。”
他轉身回到櫃台後的倉庫裏,高聲問道:“你要幾瓶?”
幾瓶?
顧磊磊想了想,說:“先來個十瓶吧!”
店老板警惕起來:“……你不會是想去霍霍牆壁搞塗鴉吧?”
顧磊磊誠懇解釋:“不是的,我是想靠熒光劑抓小偷。我家裏突然少了不少東西,肯定是有小偷偷偷摸摸地溜進來了!”
店老板“嘶”了一聲。
大概是因為顧磊磊的遭遇和他十分相似,店老板在刹那之間,和顧磊磊達成了共情。
他抱著十瓶熒光劑返回櫃台,唏噓不已:“最近的治安真不怎麽樣,對吧?人心惶惶。我兒子也常說有人在窗外看著他——天天哭,怎麽哄都哄不好。”
顧磊磊一邊拿起一瓶熒光劑看標簽,一邊試探道:“或許是真的呢?”
店老板擺了一下胳膊,說:“這怎麽可能呢?我家住三樓,窗外也沒有樹,什麽人才能飄在半空中嚇唬我兒子?”
人不行,但是怪物可以。
顧磊磊不動聲色地暗示他:“我這兒也是。明明房間裏一個老鼠洞也沒有,卻總能瞧見被咬開的竹筐和米袋。”
果然,店老板打了個哆嗦,湊近低語:“該不會……那個謠言是真的吧?”
什麽謠言?
顧磊磊把已知線索拚湊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問:“……是流浪漢嗎?”
店老板激動地拍了一下櫃台。
他的手掌高高抬起,輕輕落下,幾乎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這說明他其實也挺怕這個謠言的。
店老板回答道:“就是那個,已經傳得到處都是了,對不對?”
“據說啊,水晶鎮裏的流浪漢沒有離開。他們是在睡夢中……被老鼠殺掉啦!”
顧磊磊明知故問:“老鼠?為什麽會是老鼠?”
店老板神神秘秘道:“這也是我湊巧聽客人們提到的。就在前天深夜,有一個人不幸目擊了流浪漢被殺的全過程。”
“然而……在報警後,治安官們都認為是他的嫌疑更大,所以反而把他當成嫌疑犯,關進了治安所裏。”
“嫌疑犯是關起來了,可流浪漢們依舊在一個接一個地消失。”
店老板直起身子:“總之,我已經把關店的時間提前了。”
他指指玻璃櫥窗上貼著的告示。
顧磊磊湊過去一看,發現原本的關門時間被黑色馬克筆劃去,改成了“21:00”。
莫西乾頭看向店老板:“就提前了一個小時?”
店老板“嗨”了一聲:“那也不能太早關門啊?晚上九點足夠了!畢竟,流浪漢們一般在晚上十點之後才會出事。我還給自己留了一個小時的機動時間呢!”
他眼眸垂下,看向櫃台上的一大堆熒光劑,問顧磊磊:“對了,你是說,你要用熒光劑抓老……小偷?”
他是想說老鼠吧?
顧磊磊點點頭:“我是這樣計劃的沒錯。但究竟能不能成功,還是個未知數。”
店老板若有所思。
他又看向顧磊磊手中的繩子和溫良懷中的梯子:“這些也是?”
顧磊磊再一次點頭:“對。”
店老板“嘖”了一聲。
沉默片刻後,他仿佛是做出了什麽決定一般,說:“假如是為了抓那東西……你們直接走吧,我就不收你們錢了。”
顧磊磊微微有些吃驚:“你打算把這些東西免費送給我們嗎?”
店老板垂下肩膀:“不瞞你說,其實我也報過警的……但治安官們真的隻會吃甜甜圈,不是嗎?”
他沒有多提他究竟是因為什麽才報的警——店老板看上去滿臉抗拒,帶著一種寧死不屈的精神。
“那好吧,回頭見,老板。”
顧磊磊見好就收,她抱著一大堆東西離開了五金店。
回到街道上,溫良扛著梯子,並指成刀,在自己的脖子前狠狠空劃一道:“我們可以用……威脅他一下。”
顧磊磊冷靜回答:“還沒到這個時候。”
溫良問:“萬一他死了怎麽辦?”
顧磊磊想了想,說:“那我們就知道它們的攻擊模式了。”
溫良笑了:“如果秦良玉在這裏,她一定會被我們氣死的。”
顧磊磊理直氣壯道:“可惜她不在。而且……”
她抬起下巴,指了指五金店,說:“如果老板真的碰到了危險,一定會來找我們的。”
“像這種傳統小鎮,土生土長的店老板們可擅長找人了。”
畢竟是人情社會,大家都沾親帶故的,總是會比較好說話一些。
像溫良這種外來者都能從治安官的口中打聽到“老水晶餐廳”和“五金店”……
顧磊磊感覺:倘若是五金店的店老板想要打聽他們的去向,也不會是一件多難的事情。
可能隨便問幾個人,就能知道自己和溫良住在老水晶餐廳裏了。
……
重回老水晶餐廳的時候,老水晶餐廳已經進入營業模式之中。
稀稀拉拉的客人們走進餐廳裏,互相交頭接耳。
顧磊磊偷聽了一陣,並沒有聽見什麽有用的信息,遂和溫良一起前往二樓補覺。
溫良問顧磊磊:“我們要不要輪流守夜?”
顧磊磊道:“床邊有鬨鍾的,我們睡到晚上七點再起來好了。根據大家的說辭,這段時間裏應該不會出事,醒著也是浪費。”
總共就兩個人。
假如在一開始就選擇輪流守夜的話,隻會誰也睡不好覺。
溫良想了想,感覺顧磊磊說的確實有些道理,便也不再堅持。
由於餐廳二樓隻有餐廳老板一個人居住,因此,臥室中僅有一張單人床可睡。
溫良主動抱著被子睡到了沙發上。
顧磊磊沒有客氣。
她調整好鬨鍾,關掉大燈,合攏雙眼。
……
噓……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窺視自己。
如影隨形的目光讓顧磊磊輾轉反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