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就被放在這間房間裏。
當顧磊磊看見喬紅從桌上的文件夾裏隨意取出信封時,忍不住有點想要大聲詢問“這份信真的有汙染嗎?你們怕不是在騙我吧!”的衝動。
好在,喬紅很快就解釋道:“隻要不打開這封信,就不會有事。”
她把信遞給顧磊磊,又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擺出一副準備打持久戰的姿態來。
顧磊磊捏著信,詫異詢問:“你不躲躲嗎?”
喬紅把胳膊撐在桌麵上,搖搖頭,說:“不用。根據我們的經驗,隻有看信的人才會遭遇汙染的衝擊。”
她踢了一下擺放在桌下的、長相疑似滅火器的紅色金屬瓶子,說:“你放心看吧!我已經很熟練了。”
你到底在熟練一些什麽啊!
這封信究竟消滅了多少調查記者?
顧磊磊一邊在心中瘋狂吐槽,一邊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
她不可能錯過任何有關“通向地表之門”的線索。
誰讓她想要回家呢?
沒有人能阻止她回家。
沒有人。
……
伴隨著指尖觸及信封表麵,詭異晦暗的氣息油然升起。
顧磊磊隱約能聽見誘人嗓音在耳畔處響起:“……別打開它!……別離開我……不要……”
很抱歉,不管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她都是要重返地表的。
顧磊磊咬緊牙關,一點點撕開信封。
難以言喻的抗拒心態阻止她繼續行動,但顧磊磊絲毫沒有退縮。
努力了十多分鍾後,信封被徹底撕開。
顧磊磊抹去額頭處的冷汗,雙眼赤紅,抽出信紙。
“嘔……”
乾嘔聲從前方傳來。
撲通!
似乎有什麽重物倒地。
但是,顧磊磊的注意力被信件內容徹底吸引,對外界失去了感知。
她沒有在意這些小小的插曲,而是把目光落在第一個比劃上。
扭曲陌生的字跡輕輕舞動,黑色的墨漬擴散又收縮。
顧磊磊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學過這種文字,但她莫名其妙地可以理解其中的意思。
像蚯蚓一樣的線條緩緩遊動,徑直鑽入她的腦海之中。
她正在“閱讀”這份信。
——
未知的冒險家,我終於等到了你。
請原諒我的信件格式並不怎麽準確,因為我現在正處於災難之中,無心糾結這些繁文縟節。[不對!我們寫的非常棒!]
事實上,我已經失去了寫字的能力。
是[*未知信息*]在幫助我書寫這份信件。[不客氣=3=]
長話短說。
在付出了嚴重的代價之後,我終於找到了“通向地表之門”。[哦……我們該說什麽好呢?照著寫吧。]
但是[*未知信息*]告訴我:當我走進去之後,我將無法返回。
我猜:那些突然消失的前輩們應該麵臨過同樣的選擇。
他們大概是都選擇了“進去”,所以才沒能留下半點線索。
但是,我不想那麽早就“進去”。
因為這樣一來,這份關鍵的線索就斷在我的手上了。[遲早會有人再來這兒的,就和你一樣。]
而且,我還沒有把房子的鑰匙交給我的繼承人。
在出發時,我沒想到我會那麽快獲得成功!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簡直是一樁甜蜜的煩惱。[嗨!考慮到你的腦子正在流出來,我感覺應該改成“痛苦的煩惱”才對。……好吧好吧!聽你的,不改了。]
可惜,我也沒辦法回去了。
我的傷勢真的很嚴重,無法支撐我把這些路重新再走一遍。[你不是傷勢很嚴重,你是快死了……等等?我的廢話很多嗎?閉嘴!]
是的,我被困在了這裏——沒辦法回去,卻也舍不得進去。
我能做的,就是拜托[*未知信息*]把這封信送出去。
然後希望能有人在我死去之前,和我匯合,從我手中得到足夠的信息,帶領所有人離開地窟世界,重返地表。
假如你看見了這封信和信裏的鑰匙,請妥善保管,然後幫我把它們送到地下四層的調查記者總部。[哦!惡心的地下四層!我們是不會去的!]
如果情況合適的話,請讓我的繼承人派出足夠的人手,順著我留下來的標記找到我。
在出發時,我原本以為我會再走第二遍、第三遍的,因此,我在沿途留下了許多道具和“好朋友”,以備不時之需。
現在,我是用不上了。
但是,你們正好可以用。
隻要能夠找到它們,就請隨便使用,不必客氣。[反正放著也是浪費,不是嗎?]
最後,希望占卜師的預言是對的。[占卜師永遠是對的!]
你能夠順利看見這封信吧。[我們也在等你:)]
你尚未蒙麵的誌同道合者——[前]首席調查記者,留。
——
“呃啊!”
顧磊磊看完最後一行字,終於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她的胃部像麻花一樣被擰來擰去,口中泛起酸水。
炙熱的呼吸從口中吐出,血腥味悄無聲息,爬上厭門。
顧磊磊“哇”得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這封信的汙染非常嚴重,甚至到了足以化為實質性傷害的地步。
她半跪在地上,伸手擦去嘴角血跡。
模糊的視線漸漸恢複。
清涼的粉末當頭灑下。
顧磊磊深呼吸了很久,才攢夠重新爬起來的力氣。
她揮揮手,示意周圍圍著的“人”不要繼續噴粉末了。
“咳咳……我已經好了!咳!停!”
但他們還是堅持多噴了幾分鍾,方才停下。
顧磊磊拍掉身上散發著薄荷香味的粉末,扶著桌子,緩緩站起:“我沒事了。”
眩暈感還有,但程度削弱到可以忍耐的地步。
顧磊磊搖搖晃晃邁出一步——有點像是暈車的感覺。
她費勁擰開礦泉水瓶,大口大口喝了一半。
惡心感被冰水壓下。
她環顧四周,嗓音沙啞:“喬紅呢?”
嗓子也很疼,有如刀割一般。
顧磊磊捂著喉嚨,趕緊多喝了幾口水。
一位穿著桶裝製服的人端起“滅火器”,命令道:“張嘴。”
顧磊磊猶豫片刻,依言張大嘴巴——然後就被清冷的薄荷粉末噴了一臉。
她胡亂抹去臉上的粉末,吞咽下了少許。
清涼感滑下胃腸,透過血管遊向四麵八方。
她再一次問道:“喬紅呢?”
喬紅不在。
在她留下的“痕跡”還在。
端著“滅火器”的人甕聲甕氣地回答:“她沒辦法承受溢出的汙染,已經被送去治療了。”
顧磊磊眨眨眼睛,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她的雙手隻是有點兒過分蒼白和冰涼,但柔軟如初。
她指指自己:“那我……”
端著“滅火器”的人互相對視一眼。
其中一個人把電筆戳到顧磊磊的手臂上。
幾秒後,那個人說:“汙染值正在降低。恭喜!你沒有什麽大礙。隻需要稍微睡上一覺,就能滿血複活了。”
他笨拙地從口袋裏掏出三個小瓶子:“把它們喝了吧,會對你有所幫助。”
顧磊磊接過手指大小的三個玻璃瓶——它們分別是紅色、藍色和綠色的。
作用一覽無餘。
顧磊磊擰開瓶子,喝掉三瓶液體。
還挺好喝的。
分別是甜絲絲的蘋果口味、酸甜的藍莓口味和酸澀的青檸檬口味。
顧磊磊咂咂嘴巴,感覺自己的大腦緩緩恢複清明,而疲憊感和疼痛也逐漸消失。
穿著桶裝製服的人湊近拾起瓶子,把它們塞進一隻黑色的塑料袋裏,用膠帶仔細封住。
廣播聲突然響起,霍教授的聲音傳來:“你還好嗎?”
顧磊磊輕咳幾聲,回答道:“我還好。你可沒有說過這封信的汙染那麽嚴重。”
霍教授低低地笑了一會兒,說:“你已經吃完了藥,恢複健康了。這封信的汙染足夠讓其他冒險家變成詭異眷屬,卻隻能讓你稍微難受上幾分鍾。”
“你想看看其他調查記者的下場嗎?”
顧磊磊沉默不語。
房間儘頭的一扇小門無聲打開。
霍教授說:“走進來看一眼吧。這是你在加入調查記者後的第一堂實踐課。”
顧磊磊深吸一口氣,沒有退縮,邁步走入其中。
她順著狹窄的通道往前走,又爬下一截樓梯。
濃鬱的消毒水味撲麵而來。
霍教授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現在,轉過身來,和他們打個招呼。”
顧磊磊依言轉身。
幾團融化的肉塊漂浮在圓柱形水箱之中,散發著瘮人的氣息。
顧磊磊瞳孔微縮,忍不住後退一步。
踏。踏。踏。
低沉的腳步聲響起。
霍教授披著風衣,從水箱後走出。
他銳利的鷹眼嚴肅凝視顧磊磊,說:“這很嚇人,是不是?但是這是地窟世界裏的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