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果汁男帶著警惕之色的疑問,顧磊磊頗有些無語地拉開床單一角,把仍有呼吸的維修工展示給他看。
“我可不是那種人。”她振振有詞道,“我還想問問你,你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他恢複正常呢!”
果汁男狐疑片刻,最終還是伸出一根手指,試了試維修工的呼吸。
一分鍾後,他緊繃的肩膀鬆弛下來,說:“你差點嚇死我了……他這是怎麽了?”
顧磊磊道:“好像是被恐怖的幻覺嚇暈了。這事兒說來話長,你要不要去我的房間裏喝聽果汁,休息一會兒?”
說罷,她攏攏床單,把維修工重新包裹好,順便用餘光打量果汁男的神色。
果汁男出現時神色慌張,步履匆忙。
或許,他同樣碰見了一些糟糕的情況——這裏的“糟糕”,並不局限於血手屠夫的要挾。
畢竟,假如他隻是被血手屠夫要挾了一番的話,碰見顧磊磊時的神色應該是“慶幸”和“死裏逃生”。
顧磊磊快速判斷完果汁男的情緒,溫柔一笑:“當然,假如方便的話,你也可以把你的經曆和我說一說——萬一我有辦法解決呢?”
果汁男吞咽口水,不再猶豫:“好,就去你的房間吧。正好,我有個可以強製喚醒昏迷者的道具,說不定能派上用場呢?”
顧磊磊欣然點頭:“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資深者果然是資深者。
身上奇奇怪怪的東西就是要比自己多一些。
她高興地按下電梯按鈕。
電梯緩緩下行。
在緊張的氛圍中,三個人順利抵達顧磊磊居住的樓層,返回她的房間。
滴——哢噠。
門鎖開啟。
顧磊磊丟下手中重物,第一時間走進衛生間,探望“頭發團”們。
頭發團沒有多也沒有少,黑乎乎一片糊在淋浴間的牆上。
她有些發愁地用礦鎬捅了一下頭發堆,失望地發現它們一動不動,好像真的隻是從乘客頭頂上掉下來的普通頭發一樣。
“怎麽會沒有變化呢?”顧磊磊小聲嘀咕一句,返回客廳之中。
客廳裏,果汁男正在探頭探腦地環顧四周。
他聽見顧磊磊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便隨口問道:“怎麽了?衛生間裏有什麽嗎?”
顧磊磊失望歎氣:“衛生間裏有把這個人嚇暈的一堆頭發團,你想看看嗎?我剛剛又去檢查了一遍,但是,怎麽看怎麽正常。”
果汁男略有些驚奇道:“頭發?可是,副本提示裏並沒有提到‘頭發’呀?”
沒想到,他的反應還挺快。
顧磊磊一拍大腿:“問題就出在這裏。”
“這個人暈過去之前,對我說頭發鑽進了他的身體,在他的血液裏流動——可是,當時我全程在場,別說是鑽進他的身體裏了,這些頭發連動都不動,特別的正常。”
她甚至抽空看了一眼彈幕。
觀眾們也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維修工的驚恐囈語好像隻是一場幻覺罷了。
果汁男沉思片刻。
他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了一個銀色小瓶子,說:“既然你沒能發現任何異常,那麽我八成也發現不了。我們還是直接喚醒這位,聽聽他的經曆吧。”
說罷,他擰開銀色小瓶子,把它放在維修工的鼻子下轉了幾圈。
“啊——啊啾!”
維修工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裹著床單睜開雙眼。
果汁男匆忙催促道:“效果隻有十分鍾,快點問吧。”
顧磊磊馬上開口:“你暈過去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維修工躺在地板上,茫然回答:“我看見了頭發……頭發鑽進了我的眼睛,我的鼻孔,我的耳朵……它們在我的血液裏流動。”
他停頓一秒,麵露驚恐之色:“我為什麽會醒來?我為什麽會被床單裹住?”
他掙紮著想要坐起。
果汁男急忙把他按回地麵上,快速說道:“我們剛剛把你救醒了,現在,你很安全。你要做的是回答我們的問題,告訴我們真相,別的都不要去想。”
他的話語中似乎帶著一些特殊的魔力。
維修工渾渾噩噩掙紮片刻,終於放棄抵抗,倒回地麵上。
他雙眼無神,直視天花板,不再動彈。
顧磊磊瞅了果汁男一眼。
果汁男解釋道:“這是鼻鹽的效果。我並沒有真的喚醒他本人,我隻是喚醒了他殘餘的潛意識。你放心問吧,他說的一定是實話,至少是他心目中的‘實話’。”
顧磊磊點點頭,沒有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
她趕緊問下一個問題:“這種事情在最近一個月內發生過嗎?”
維修工哆嗦了一下:“發生過,但不是在浴室裏。一周前,我的一位同事被乘客召喚,去修理房間內壞掉的電視機……然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浮空艇的擁有者禁止我們討論這件事情,但是後來,有一天,我在電視機裏看見了他——他被困在了屏幕裏!”
顧磊磊追問下去:“然後呢?”
維修工茫然重複:“然後呢?”
果汁男補全問題:“然後,那批乘客有做出什麽奇怪的舉動嗎?”
維修工沉默許久。
就在顧磊磊以為鼻鹽已經失效的時候,他突然開口說:“後來,那名乘客把廚房弄得亂七八糟,搞得廚師長非常生氣!”
“但是,浮空艇的擁有者非但沒有責怪他,反而邀請他泡了溫泉……這真是太不公平了,他完全沒有把我們當人看待!”
說著說著,他的額頭猛不丁青筋暴起,眼白浮出血色:“該死的擁有者……該死的乘客……!”
顧磊磊反手握住監工長鞭,望向果汁男:“這是正常情況嗎?”
果汁男臉色一變。
他迅速召喚出一瓶噴霧,朝維修工噴了一下,然後再一次掏出鼻鹽瓶,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回。
顧磊磊垂眸凝視維修工“咚”得一聲砸在地上,陷入昏睡之中。
這瓶噴霧應該帶有昏睡效果。
隻是,不知道為何,同樣吸入少許霧氣的自己和果汁男卻依舊清醒,絲毫沒有困意。
盤腿坐在身邊的果汁男嗅嗅鼻鹽,鬱悶地蓋上瓶蓋:“沒過期呀?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顧磊磊睞了他一眼:“鼻鹽會在哪些情況下失效?”
果汁男舉起三根手指:“過期,和其他汙染物產生衝突,使用者徹底失去意識,沒了。”
這也許是地窟世界裏的常識。
因為他回答得非常自然,一點兒都不帶猶豫。
顧磊磊暫時不想暴露自己其實一無所知。
她乾脆絲滑地略過了這個細節,試探詢問道:“如果使用者徹底失去意識的話,那麽,鼻鹽應該在一開始,就不會起效吧?”
果汁男點點頭:“所以,或許他說的沒錯——他確實是被汙染了。隻是,我們都錯過了汙染發生的那一刻——你能把當時的情況詳細描述一遍嗎?”
顧磊磊點點頭。
她從“在洗澡時,聽見了奇怪的啪嗒聲”說起,結束於“維修工蜷縮在瓷磚上,喃喃囈語”。
果汁男陷入沉思。
顧磊磊打開小冰箱,取出幾聽果汁,遞給他一聽:“給。”
“謝謝。”
果汁男接過果汁,一口氣喝掉一半。
他突然用易拉罐敲了一下地板,說:“我想到了!”
果汁男原本平平無奇的氣場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活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他從【倉庫】中取出紙筆,沿著白紙中間,畫出一條豎線,把白紙一分為二。
“一共有兩種可能。”
他說。
顧磊磊認真聽講。
“第一種可能是,維修工在進門之前,就已經被汙染了。”
“他身上攜帶的汙染或許可以引起恐懼情緒。因此,他才會在幻覺中認為:頭發鑽進了身體裏,並順著血液流動。”
“第二種可能是,汙染附著在頭發上,但是剩餘的份量很小,隻夠汙染一個人。”
“維修工先你一步,碰到了頭發,因此他被汙染了,而你卻沒有。”
他在白紙的左側寫下“門外”,在白紙的右側寫下“頭發”。
他把紙張推到顧磊磊的麵前:“二選一,你認為哪一種更合理一些?”
顧磊磊沉吟片刻,分析道:“假如是第一種,汙染源來自走廊。我們出門後向清潔工打聽一下,應該能夠打聽到一些情報。”
“但是走廊中的汙染源……”
果汁男接上話茬:“我們可能會和血手屠夫正麵撞上”
此時此刻,血手屠夫正在四處遊蕩,尋找他的“水滴”。
顧磊磊搖搖頭:“這應該不是血手屠夫打算找的那個。”
她指指“頭發”:“我感覺這個才是血手屠夫打算找的那個。”
在地漏中莫名出現的頭發——>順著管道爬行、沾滿水珠的頭發——>一邊爬一邊滴水的頭發。
這個推論非常合理。
顧磊磊自信補充證據:“在維修工敲門前後,我都沒有聽見水滴聲,所以,走廊裏的汙染源肯定和水滴沒有關係。”
果汁男若有所思,點點頭,在“頭發”下寫上“水滴”二字。
顧磊磊盯著白紙看了片刻,突然拿起筆,又在白紙中央畫出一條黑線,把白紙分成四份。
她在右下角的空格裏填上:“穿著鞋子踏進水池時的聲音”和“細小而微弱的尖鳴聲”。
果汁男迷惑不解:“為什麽要把它們單獨列出來?”
顧磊磊解釋道:“這些聲音是從淋浴間外傳來的,而頭發一直躲在地漏下方。”
因此,它們肯定來自兩個不同的征兆。
“三個。”她喃喃自語,“或許這不是一個‘二選一’的問題,而是我一次性碰見了三個不同的征兆。”
果汁男想了想,說:“那這第三個,是【毛巾突然消失】,還是【拖鞋掉轉方向】?”
兩種都很符合。
他突然伸手拿走筆,乾脆利落地劃去“穿著鞋子踏進水池時的聲音”這行字,然後在最後一個空格裏重新寫下。
四個格子全都被填滿。
果汁男同情望向顧磊磊:“又或許這不是一個‘三選一’的問題,而是你一次性碰見了四個不同的征兆。”
緊接著,他憤憤不平道:“我從八卦組手裏買下的攻略中,根本沒有提到過這種奇怪的情況!等我離開浮空艇後,得找他們退錢才行!”
顧磊磊喝了一口手中的果汁,乾澀開口:“難道……你跑了那麽久,居然連一個征兆都沒有碰見?”
果汁男又開了一聽果汁,他略帶不滿地抱怨起來:“沒有!血手屠夫也沒有碰見任何征兆!因此,他才會把我當成其中的某個征兆,在走廊裏設下陷阱,害我被抓個正著。”
話題漸漸扯遠,果汁男忍不住八卦起來。
他小聲問顧磊磊:“對了,你到底是怎麽得罪他了?為什麽血手屠夫一看見我,馬上就想到了你?”
顧磊磊尷尬搖頭:“我就和他見過一次……可能是因為你沾到了我身上的氣味。”
哎!承認這種事情真是太尷尬了!
饒是顧磊磊,也忍不住撓了撓鼻子,悄悄和果汁男拉開了一些距離。
不過,她到底是在哪裏得罪的血手屠夫?
顧磊磊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肯定是因為被我撞見了他想進女廁所的那一幕!天哪,我根本不會把這種事情到處亂說的!我又不是那麽八卦的人!”
不!你已經說出去了!
血手屠夫居然是這種人設嗎?
果汁男瞳孔地震。
刹那間,他似乎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
不!他不能知道這種秘密!
絕對不能!
果汁男斬釘截鐵道:“對!你才不是那麽八卦的人,你什麽都沒有說,我也什麽都沒有聽見!”
他迅速轉移話題:“不過,假如這四個征兆全部找上了你,那你和血手屠夫遲早會撞見的呀?你打算怎麽辦?”
顧磊磊撓撓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