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在意這些事,隻是因為他自己在意自己的名譽,不想成為劊子手。
在其他人看來,這隻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甚至不少人的自殺事項表上,就寫著這樣一項——和亞瑟談一次話。
完成了這件事,他們就死而無憾了。
亞瑟一針見血說道,
“按你這麼說,美麗新世界並沒有在救人,它隻是拉長了死亡的過程,把直線墜落變成了盤旋下降,沉淪在美麗新世界的人,一次又一次享受著劇本,和死人又有什麼區彆?”
阿烏笑了笑,沒有答話。
類似的觀點,他不是第一次聽父親提了。
在亞瑟看來,美麗新世界隻是一個高級奶頭樂,一個好似充滿溫馨和陽光的安樂死樂園,撕掉所有偽裝之後,隻剩赤裸裸的冰冷和死寂。
阿烏也很無奈,
“這可能是管理員能找到的最好辦法。”
“說到底,還是遇到大篩選器了。”
亞瑟嘴裡叼著一根吸管,就像吸煙一樣,
“走不出這個死亡陷阱,根本無法進入真正的宇宙。”
阿烏抬頭看了一眼亙古不變的星空,漫不經心說道,
“可能吧。”
父子倆的對話到此為止。
亞瑟顯然還有什麼想說的,但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車緩緩落地,停機坪附近的草坪在微風下搖曳。
阿烏講的這些故事,很冷漠,很荒誕,有可能是曆史上曾發生的事。
但是,
這些故事有一個致命的漏洞。
亞瑟曾見過無數人,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敵人,有些是過客。
亞瑟了解人類這種卑劣又高貴的生物,就像路邊的野草一樣。
野草也許會枯萎,也許會燃燒,但從不會放棄活下去的機會。
自殺的人再多,也會有人想辦法活下去,努力活下去,拚了命也要活下去。
阿烏口中的‘人",似乎...太脆弱了一些。
這種脆弱,不是失去獸性的脆弱,不是聖母般的軟弱,而是沒下過的意大利麵條那種脆弱。
捏在指尖,微微發力,麵條就會崩碎成幾段。
人,不是這種生物。
隻不過,不知道為何,亞瑟沒有把這些想法說出口。
回到家以後,亞瑟把自己關在書房,說自己要開始創作了。
所謂創作,就是看看電影電視劇,刷刷新聞,打打遊戲,看著時間差不多了,站起身來,伸個懶腰,用感慨的語氣誇獎自己,‘工作了一天真辛苦,明天也要努力!"
作者,大抵就是這類生物。
吃過晚飯,亞瑟要出門走走,拒絕了阿烏的陪同。
他家蠻大的,附近的房子都是亞瑟的產業,也沒有住人。
亞瑟隻好乘坐自己名下的公交車來到市區,隨便找了一個站點下車,漫無目的在大街上遊蕩。
很快,亞瑟的注意力被一棟建築吸引,那是一座教堂。
在自殺潮中,教會起到了不小的積極作用,幫了管理員大忙。
自殺的人是不能上天堂的,絕大多數宗教都有這麼一條。
他們需要信仰者活著,源源不斷地供給,若是讓他們死了還有好日子過,活著的教會恐怕就隻能過苦日子了。
亞瑟來到教堂前,發現這教堂竟然還是自己的老熟人——聖父會。
教堂的門打開,一名神父從中走了出來,來到亞瑟麵前。
“亞瑟先生是嗎?等您很久了。”
亞瑟微微詫異,“你知道我要來?”
神父微微搖頭,
“聖父自有祂的旨意,我等隻需靜心等待。”
這話說得好。
好就好在,說了跟沒說一樣。
亞瑟看向身前的教堂,感慨道,
“我倒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聖父會還在。”
神父笑了,
“亞瑟先生,你眼前的教堂有八百年的曆史,但聖父會早在六百年前就銷聲匿跡了,由於美麗新世界的流行,很多人在路登劇本裡接觸到了聖父會,聖父才重新回到人們的視線之中,子民們才回歸聖父的懷抱。”
亞瑟露出一個笑容,“所以,這也是聖父的旨意?”
“可以這麼說。”
亞瑟和神父簡單聊了幾句,沒有太深入的聊天,也沒有進入教堂裡看看。
在臨彆時,亞瑟忽然提起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有一個神父朋友常說,人類就像鴿子....”
亞瑟把鴿子的話,重複了一遍。
神父微微點頭,
“有趣的話。”
兩人告彆之後,神父返回了教堂。
他坐在禮堂的長椅上,仰頭看著聖父的雕像。
忽然間,神父心底對於聖父的尊敬蕩然無存。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他就是聖父的化身,沒什麼了不起的。
世界,在他眼裡,徹底變了個樣。
比如他此時看窗外的路燈,就格外不順眼,總感覺上麵少了什麼掛件,顯得不夠完整。
神父沒有按照往常的習慣去禱告,而是去屋裡找了一些東西,回到長椅上,低頭忙碌著。
一個熟悉的教徒來到禮堂,看到長椅上的神父,
“神父,您做什麼呢,這東西我怎麼從未見過?”
“哦,你說這個?”
神父把手裡的東西舉起,晃了晃,露出一個笑容,
“編絞繩呢。”
編絞繩?
教徒查了資料,才知道絞繩是什麼意思,詫異問道,“您編這個乾什麼?”
“這還用問嗎?”
神父自然答道,
“當然是絞死惡魔呀。”
說著,神父把編好的絞繩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微微收緊,露出滿意的笑容。
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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