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與驚恐攪得這嬌嬌兒身心俱疲,可即便如此,她卻也能夠想明白,那個叫微兒的丫鬟絕非尋常,就像那話本子裡那些假扮乞兒的俠客一樣,身手不凡,卻大隱於市。
微兒……是江湖人?
是了,定然是江湖人。
程月嬌方才可是親眼瞧見,微兒躺倒在車廂裡,頭發上忽然就結了一層白霜,渾身上下冷得跟死人一樣,推都推不醒。可後來她又一下子睜開眼,一掌便打死了那個惡人,還奪過了惡人的刀,殺了出去。
如今,外頭的惡人已經全都死光了,那微兒是不是也要走了?就像話本子裡的俠客那般,“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名”?
可……可她要是走了,娘怎麼辦?我……我又怎麼辦?
程月嬌茫然地看向空蕩蕩的山彎,隨即便開始用力地搖頭,不敢再往下想,也不敢再去看那空無一人的山路,更不敢打量四周。
屍橫遍野,血水幾乎染紅了山路,她甚而還在那死人堆裡認出了梅香。
雖然那具屍身已經沒有了頭顱,可那條皺得看不出形狀的茜紗裙,程月嬌卻還是認了出來。
梅香今日出門時,便穿著它。
這裙子還是今年開春新做的呢,用的是江寧府最時興的料子,梅香一直都沒舍得穿,今兒是第一遭上身,可誰能想到……
程月嬌突然掩住麵頰,肩膀微微地顫抖起來。
冷風拂過,大顆大顆的眼淚自她的指縫中溢出,與冰涼的雨水混雜在一處。
梅香……已經死了。
順伯伯也死了。
還有好多好多從前一直都陪在她身邊的人,他們全都死了,再也醒不過來了。
平生第一次,她知曉了死是這樣堅硬冰冷的物事,就像蒼岩山上的岩石與崖壁,一旦出現,便再也無法更改。
“梅香……順伯伯……”
程月嬌呢喃著、哽咽著,神思漸漸地有些模糊。
驀地,懷中的薑氏似是動了動。
她一下子驚醒過來,忙伸手抹去麵上的淚水,低頭看去,卻見薑氏嘴唇微微蠕動,眼皮也在輕顫。
“娘!娘!”
她連聲呼喚道,下意識便將兩手按上了薑氏的肩膀。
“彆動她。”
清越的語聲驟然響起,程月嬌一驚,甫一抬頭,便撞進了一雙秋水明眸中。
不知何故,這雙平素看慣了的眼眸,此際瞧來,仿佛比往常更多了一種氣韻,僅是這樣望著,便能予人安心和撫慰。
怔怔地看了足有五、六息,程月嬌的眼睛驀地一亮,整張臉也跟著亮了起來,張口剛要說話,衛姝忽又道:“吾名衛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