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想到的是,程月嬌竟也被薑氏過了病氣,連夜高燒不退,躺在榻上直說胡話,竟是比薑氏病得還要重。
薑氏知曉後,又悔又急,又深恨自己帶累了女兒,才將好些的身子又添症候,時常昏厥,病情也越發地沉重起來。
她母女兩個雙雙病倒,卻獨苦了程渭一人。
他每日公務繁忙,新官舊任交接,諸般文書案卷皆需核對,一刻都不得輕省,回府後還要照顧母女二人,四處尋醫問藥。
幼子程堅那時也才隻得三歲,亦是須臾離不得人的時候,程渭每日裡焦頭爛額,頭發都熬白了一半兒,他自個也險些累倒。
一直等到了實在不能再往下拖,程渭這才不得不先行攜幼子啟行,將薑氏母女留在了真定且,隻說等她們病好之後,再行返京。
誰也不曾想到,這一彆,竟是足足六年。
薑氏病好後,落下了很嚴重的隱疾,每日裡湯藥不斷,直養了年餘方才見好;而程月嬌的身子也變得十分孱弱,動不動就要病上一場,亦是隔三差五地吃著藥。
緊接著,河北東、西兩路又是天災人禍,一時水患、一時旱災,一時又是民亂四起。
在匪患橫行的那兩年,真定與開封兩府音信斷絕,直到一年後方才重又通上了消息,卻也一直是斷斷續續地,有時候,半年也見不到一封信。
而那匪禍亦是綿延不絕,按下一波、一波又起,朝廷接連發派鎮撫軍,皆不曾平定局勢,反在叛軍那裡吃了幾場敗仗。
相較而言,地處邊境的真定、河間諸府縣,因有堅城圍護、武備充沛,倒還更安寧一些。
程渭怕妻女歸途遇險,每回來信,必切切叮囑寧可遲些回來,也要務必等到外頭沒那般亂了,再行啟程。
直到前年歲末,朝廷重新啟用陸猛陸老將軍平叛,終是將亂匪儘數繳滅,薑氏茶行也再開商路。
如今一年多過去,前往開封的茶貨商隊數度往還,皆報平安,薑氏這才給程渭去信,兩下裡商定了今秋回京。
終於要離開這住了八年的家了,薑氏此時卻是五味雜陳,喜憂摻半。
與夫君並幼子團聚,一家人重得周全,她每一想起,自是歡喜不禁;可再一想這小院自在、諸事遂心的日子,往後怕是再難有了,她便又不舍起來。
及至再思及京裡老程家那一大家子,人多事雜,口舌紛爭不絕,縱使如今人還沒見著,那股子躁意卻已先湧了上來,又讓她格外煩惱。
百般思慮間,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梅香輕聲在簾邊喚起,薑氏這才丟開心中雜念,打迭起精神來,應付起了身外諸事。
前番她已請人瞧過了黃曆,今日正宜遠行,算出來的吉時則在辰正兩刻,若是遲了,恐有不吉。
可偏偏臨到出門之前,先是管事報說車子拔了縫,過後小丫鬟秋露又來報程月嬌因不見了兩樣頭麵,正在那裡發脾氣,緊接著又有跟出門的婆子突然驚了風,躺在地下直抽抽,嚇煞個人。
這還真是越急事情便越多,這一樁樁、一件件地,就跟商量好了似地全都湊到了眼麵前,直是鬨得雞飛狗跳,整院子的人沒頭蒼蠅似地亂撞。
好在薑氏如今精神頭甚好,再不像前兩年病歪歪地,是以處置起來有條不紊,總算趕在吉時之前安排妥當,那廂程月嬌也穿戴一新,蹦蹦跳跳地前來請安,看樣子丟了的頭麵也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