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德忍不住笑了。
雖然明知對方絕不可能當真為自己著想,此言必有彆意,可眼下聽著這些話,他卻又覺順耳遂心,在在皆切中他的心思要害。
眼下他幾乎已是窮途末路,就算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是好的,可是……
若是尚主,便將爵位推得遠了,想要再拿回來還得花上許多工夫,且他自個兒的前程隻怕也很有限,細算來,壞處也不少。
“來日方長啊,少將軍。”清冷的音線好似撥弦,縱是雨聲急若鼓點,亦掩不去那聲音裡的篤穩:
“先把根基紮牢,再徐徐圖之。待到成了親,你與公主便是一體的了,你嶽家不來幫你,難道還會去幫外人麼?”
固德沒說話,隻轉頭望著窗外風雨出神,麵色變幻不定,時悲時喜、患得患失,簡直沒一刻消停。
衛姝心下極是不耐,卻也知還差著最後一把柴,便又柔聲道:
“少將軍,凡事要將眼光放長遠些,且這世上也斷沒有隻賺不賠的買賣,便如此事,我隨便就能舉出五樁好處來。
這第一好,少將軍暫棄承爵之事,可安赫哲氏的心;第二好,出府彆居,遠離是非之地,省卻許多麻煩;第三好,有富倫氏在少將軍背後撐腰,便是皇族子弟也得高看你一眼,你在家中的地位自然也不會低。
第四好,少將軍也算是幫了家族一把。正所謂兩頭下注、可保萬全。畢竟世事無絕對,誰又能斷定赫哲氏必能得手?萬一他家失了勢,你們家也算與富倫氏沾著親,不至於蝕本賠個底兒掉。
最後這第五好,陛下未必樂見外戚坐大。你舍身尚主、深明大義,陛下也會看在眼裡的。”
句句皆是好意盛情,卻又字字透著彆有居心,可固德還是聽進去了,且,極是意動。
以他此時境況,隻能險中求活,而這女殺神的提議,已然是於他而言最好的選擇。
“如此,多謝女俠相助。”固德不再猶豫,拱手說道。
這一刻,他不僅改稱衛姝為“女俠”,更以“您”敬稱,變臉變得極快。
衛姝含笑看著他。
朕,落子了。
這一子仍舊是閒棋,成敗與否,與大局無涉,橫豎鬥的是金國外戚、亂的也是金國的朝堂,管他死棋活子,先放下再說。
對麵的那位高人,想必亦會在這一手閒棋麵前,覺出幾分意趣罷。
心念轉動間,再看固德那張喜形於色的臉,衛姝便又暗自搖頭。
不及乃父多矣。
不過,若是金國朝堂多幾個像固德這樣的臣子,大宋便也能緩上一口氣了。
捺下心思,衛姝探頭朝窗外張了張。
風勢漸小,那雨卻下得越發猛烈,河麵上波濤翻湧,前方隱約現出了一道灣流。
那裡便是野渡,遠遠看去,渡頭附近似乎並無船隻,也看不到人影。
衛姝轉首回望固德,嫣然一笑:
“勞駕,借劍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