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般暈了醒、醒了暈,如是者三,那巫醫情知不是個事,索性一碗安神湯灌了下去,讓吉勒氏睡個飽。
事後那巫醫便向大管事塔哈解釋道,吉勒氏這是受了太大的驚嚇,神魂已然有些不穩,若總是這樣一時醒、一時暈地,好人也要折騰出病來,不若安生睡上一覺,待到睡足了,人的精神自然也就好了。
言下之意,到得那時,縱是吉勒氏想要再暈上一暈,她那精神頭也能支撐著她不往下倒。
彼時,衛姝正混跡於滿船巫男神婆之間,自是將這話聽了個正著,此際回思,她猶覺心情舒爽,眸中的笑意直漾去了唇角。
那三條“貨”船,實則皆是空的。
不知是哪位高人出了吉勒氏私販人奴之事,更推算出了這三條“貨”船真正的意圖,遂偷偷在那船艙裡灑下了大量火油,欲在神燈節當日火燒船隻,燒死燒傷一眾離奴,以絕衛姝之念。
你欲救人,我偏殺人;你欲振大宋士氣,我偏要煞你威風;你機關算儘,我教你徒勞而返。
這位高人計謀之毒辣狡詐,行事之陰刁狠壞,幾令人發指。
可是,你當朕吃白飯的麼?
若說治國安邦、統禦四海,朕自知頗有不及,亦不敢與諸先賢爭勝;然而若論陰謀詭計,嗬嗬,朕大半生浸淫此道,打從骨頭縫到汗毛孔皆被那算計的汁水洗了一遍,但凡輸爾半分,朕就不是爾等的祖宗了。
料敵於未動、占彼之先機,所謂棋高一招,說來也不過是就故布疑陣、將計就計、釜底抽薪諸如此類罷了,委實不值一提得很。
衛姝早便知道那三艘船太過引人注目,無論有沒有人打主意,她皆會棄用。反倒是樓船,因是莽泰一家自用,有重兵把守,卻是一等一的安全,無需衛姝操心。
而早在神燈節前一日,那三艘船中的離奴便已悉數化整為零,分散轉送至各大畫舫、花船並伎舟之上,每船少則數人、多則數百。
私娼街與奴市之間,本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那些娼館也絕非良善之地。
莫說是暗地裡走販幾個離奴了,縱是那有名有姓的良家子,他們也敢私下買賣,隻因做得隱蔽,次數不頻,且背景亦深,是以外人不知罷了。
便在誅殺紮克善主仆當晚,衛姝便連夜“拜訪”了多位娼館行首,在他們每個人的枕邊皆放下了兩錠元寶的定金,並一綹其愛子(女)、孫子(女)、或寵妾(麵首)的頂心發,留書請他們幫忙“拆貨”。
此乃奴市黑話,顧名思義,便是指將數目較多的“人貨”拆分成小股,分批運送。
滄河每日往來船隻雖眾,但在神燈節當晚,又有何等樣的船隻最是醒目、卻又最易被人忽略?
自是那些花船莫屬。
而行首掌櫃們果然個個都很好說話,拿到定金後,便儘皆依命行事,這讓衛姝甚是滿意。
再說了,她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定金她可都沒再要回來,這些人若是再不肯幫忙,那還是人麼?
至於那大筆定金從何而來,衛姝自個兒窮得叮咣響,自是拿不出的,好在那紮克善的名字裡頭,正正好好就有個“善”字。
這正是實質名歸、幸哉善哉。
便在今晚,滿河彩舟畫舫爭渡、娼優伎伶歌舞,幾多熱鬨、幾多風流,沿河百姓看得歡喜,衛姝亦自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