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兩下裡隔得實在是遠,而出於禮節,烏蒙並不好高聲呼喝出來,於是隻能無聲問好,同時他心下也覺著,這地方的格局也實在太奇怪了,方圓兩裡就隻有這一大片沙子地,這看得見說不著地,搞得人都不知該怎樣見禮才好。
布祿什應是瞧見了烏蒙的動作,腦袋也微微地動了一下,仿佛是在頷首致意,烏蒙沒大敢細看,很快便又埋下了頭。
“可查出老……他真在軍營了麼?”太子殿下仍舊在追問方才的事,說話時,麵上的神情變化豐富,一時興奮、一時暴虐、一時又是不虞。
他再沒想到老六居然真有膽子跑到白霜城。
初聞此事時,他以為這純粹就是無稽之談。
皇子無詔擅離京城,這可是明著忤逆聖意,若是父皇生起氣來,砍腦袋都是輕的,說不得還得誅了皇子的母族,試問誰活得不耐煩了給自己找這麻煩?這得有多大的膽子?
反正太子自忖是沒這個膽子的,哪怕他素來以行事大膽而著稱,他也從沒想過違抗聖意這回事。
這壓根兒就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那個最是聽話懂事、最是明辨彆是非、最是溫和知禮的六皇弟,居然偏偏就有這麼大的膽子,還就真的敢於違背聖意。
而在知曉六皇子很可能就藏在白霜城的那一刻,太子殿下其實是非常、非常地不服氣的。
他金國皇太子才是諸皇子中最膽大妄為、最肆意狂放的那一個,他不樂意……不,是他不允許有人比他還膽大、比他還狂妄。
那不就是搶他的風頭麼?這還讓他這個皇子第一人往後怎麼在皇城裡混?他的名聲……呃,名聲這事兒先不提……總之,他很生氣,很不高興,感覺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人給占了便宜。
是故,當烏蒙悄悄呈上火彈槍的槍管,告訴他從槍管中找到了疑似赫哲氏獨有的表記時,太子是懷著種既希望它屬於老六、又希望這是一場誤會的古怪心緒,命人再細加追查的。
如今,猜想得到了證實,太子的想法仍然分為了兩個極端:
一方麵,他很樂意看到自個的六弟——包括赫哲氏闔族——人頭落地,那場麵想必極為賞心悅目;另一方麵,他卻又煩惱於這事兒很可能會被載入史冊。
雖然不大愛讀書,可太子卻也知道,這等倒行逆施的皇子並外戚,必定會在史書上留下一筆。
這讓他很是鬱結。
青史留名的第一人居然不是他這個太子,而是區區一個六皇子,這怎麼能忍?
“啊,我忘了。”太子忽地叫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高興的事兒,麵上漸漸浮起了笑容:“我可以修史啊。”
他喜孜孜地點了點頭,仿佛深為這麼個了不起的發現而驕傲。旁邊的烏蒙卻是當場嚇出了一身白毛汗,哆嗦著嗓子道:
“殿下,隻有陛下才能修史!”
您老還沒登基呢好不好?求您醒醒吧,這裡不是太子府,甚而也沒在皇都,這是在外頭!外頭!人多眼雜口舌多,殿下求您慎言,慎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