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半個下晌帶小半宿,總算這廝舍得交代清楚一件事了,真是難為這位芥塵先生,竟容得朕從你這嘴裡摳出幾句實話來。
衛姝縱身提步,一路腹誹,一路將吳國拎到了金氈巷,到得巷口時,遠遠便已能瞧見左帥府派出的巡夜衛隊了。
“踏青節凶殺案”發生後,白霜城的宵禁提前了足有一個時辰,一應貴族府邸也儘皆加強守衛,兩帥更是從軍營抽調士卒,在幾個重要的地點輪班值守。
這其中,值守布祿什府邸一帶的乃是老營軍士,那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兵,忠心耿耿,比他的私衛還要聽話;而莽泰府調用的,則是由莽泰親自操練的新營兵卒。
這些兵士與普通侍衛不同,那都是上過戰場,打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身上殺氣極重,警覺性也很高。
衛姝身邊帶著個累贅,並不敢過於靠近,才一瞥見巡夜小隊露頭,她便立時提溜著吳國伏身於牆角陰影處,摒住了呼吸。
吳國也不說話,隻輕輕一扯她的衣袖,朝稍遠處的一條小巷指了指,示意她先往那裡走。
衛姝心下的那個猜想至此已有了大半把握,趁著那隊軍卒掉頭之際,身形輕掠,無聲無息拐進了巷中。
這一帶的巷弄並不比私娼街少,衛姝此前還曾有意踩過點,又有阿琪思的記憶在,是以對這裡也並不陌生。
在吳國的指引下,她從那條小巷鑽出來,繞著帥府外麵的圍牆穿插了幾個來回,便來到了一家賣首飾的鋪麵的後門。
那後門並不曾上鎖,門扇虛虛地掩著,推開院門時亦是安靜無聲,就好像有人提前給那門軸上好了油一般。
進去後,衛姝反手便將院門掩牢,回身四顧,發現這院子很是逼仄,到處都堆放著雜物,兩個人站在裡頭便有些轉不開身。
奇怪的是,院中並無人接應,倒是前頭兩間屋子裡正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顯是屋中之人已然睡熟了。
看起來,這裡應該是宋諜的一處據點,離著帥府倒也挺近的,隻不知這鋪子索性就是宋諜開的、還是那鋪子裡的某個或某幾個人在為宋諜效力?
正自四處打量著,衛姝的手忽然被人拍了拍,那冰冷的手指仿佛還帶著些僵直,像是凍硬了的木頭拍在手背上。
衛姝這才驚覺自己手裡還提著個人。
因吳國身量本就頗高,每到平地之時,衛姝總會下意識地將手臂平伸、抬高,以使對方兩腳不致拖地並留下足印,故此時她亦是這樣提著吳國,而轉首看時,便見那身量修長的男子正蜷著兩腿被她高高托舉著,就像個小母親托著個特彆長大的嬰兒。
衛姝強忍笑意,小心地將這位宋師輕輕地墩在了地上,又向他麵上望了幾眼。
隻可惜這人易了容,並瞧不出他真正的麵色,自也不知他這一路吹著冷風、縮著身子被人提在半空裡的滋味。
雙足落地後,吳國並未言聲,隻挺直身形負手站在原地,連眉緊鎖,仿佛是在思忖著什麼大事。
而實際情形則是:他的腰腿已然麻了,臉也被冷風吹得有些發僵,站著不動是在緩勁兒。
約有十來息後,他總算覺得稍好了些,這才用著正常的語聲說道:“多謝姑娘護送。”
他的聲音仍舊極低,但卻比方才又響亮了些,顯然並不怕驚醒前頭屋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