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衛姝思忖再三後擇定的地方。她覺著,整個白霜城最安全之處,便是這裡了。
身為邊城總署,白霜城府衙的地位,其實一直都是有些尷尬的。
在許多事情上,府衙屈居於兩帥之下,並無處置之權,可同時,無論城中發生何事,它卻又都能管上那麼一點兒。而長此以往,必定會養出一群以憊懶推諉為能事的官油子,而衛姝看中的,也正是這一點。
發生在巴蘭府的凶案,乃是莽泰與布祿什雙方角力的中心,而府衙這群祿蠹最好的選擇,便是將腦袋往龜殼裡一縮,打死不露頭。
如此,則衛姝便也安好。
藏匿於此便如置身於兩股風暴交彙形成的中空地帶,任爾南北西東,朕自巍然不動。
而事實亦果如衛姝所料,潛進府衙的過程堪稱輕而易舉。
那踏青節原本便是
金國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官署依例休沐兩日,衛姝抵達府衙時,簡直如入無人之境。
府衙有一大半的官吏皆在案發時休沐在家,值守的府承並兩班皂吏也都無心公務,或偷偷聚賭吃酒,或乾脆便跑去外頭會友狎妓,三春館那一帶想必極為熱鬨,而府衙卻安靜得如同一座空城,衛姝扛著阿蘭那麼大個屍首躍下高牆時,四下裡悄無人聲,連貓兒狗兒都不見一隻。
於是,手刃四賊的某江湖女俠便大搖大擺扛著屍首,直奔府衙後花園,找了幾塊大石頭綁在阿蘭的身上,將他拋入了池塘。
那池塘裡種著好些荷花,又養了不少遊魚,到得六月盛夏時節,那池中荷花想來會開得格外地好看,那魚兒也會養得格外地肥美。
可惜,到得那時,衛姝應該已經回到中原了,那肥美的魚兒卻是吃不到口的,真是白費了她一番投喂的苦心。
說起來,衛姝拋屍的動靜不可謂不可大,而她也絕非任意行事,而是因為她察覺到,府衙後宅也是空無一人。
當時她還挺奇怪,後來她才知曉,踏青節那日,府領大人闔家皆去滄河看布海族春祭去了。他府中婢仆本就不多,自是儘皆隨行服侍。巴蘭府發生命案之時,他一家子還在畫舫吃酒賞景呢,直到掌燈時分方才登岸。
那急瘋了府衙的吏員直到那時才終是將消息稟報了上去,府領大人驚聞此事,立時派出人手各處打探消息,然後……便再無下文了。
左帥麾下兵卒滿城緝捕凶嫌,右帥隔岸觀火外加暗中煽風點火,整個白霜城風聲鶴唳,府衙對此卻是不聞不問,便如那端坐在蓮花寶座上的佛像,不動如山。
與其夾在中間難做,倒不如什麼都不做;與其插手管不了也管不動的事,倒不如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於是,衛姝得來了幾日安閒。
放下手裡的小竹簍,她懶懶地欠伸了一下,貓腰行至閣樓正中,直起身來痛痛快快地伸了個懶腰。
此處乃是閣樓地勢最寬闊之處,能夠容她直身而立,而閣樓四角則極為低矮,以她的身量也隻能屈身而行。
今晚後廚蒸了好大的肉饅頭,衛姝連吃了五個,方才一直蜷在窗邊,實是有些撐得慌,此時這一番動作,自然是在消食。
“嗒”,才將手腳活動開,一聲輕響忽地入耳,衛姝身形一晃,人已在窗邊。
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