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飛花亂絮一般的水沫子,沾衣欲濕,恍若一陣濕涼的風拂過街衢;再一時,那水沫子便成連了一根根透明的線;繼而那雨線又化作了連片的雨簾,最後,終是轉作瓢潑大雨。
便如此際,那淩厲的雨鞭一記記抽打在屋簷上、泥地上,“劈裡啪啦”聲若擊鼓,將前幾日才曬硬了的泥地砸得稀爛,封元裡大街上黃漿流淌,泥腥氣一股股往上竄。
衛姝撐著一柄闊大的青布油傘,緩步走在被急雨趕得狼狽不堪的人群中,一臉地悠然。
她是不急著回府的。
花真並阿蘭才離開不久,她這廂若是腳程太快,沒準兒就能和他二人來個“逾牆之遇”,到時候大家的麵子都不好看相
,說不得還得見點兒血。
這大好的天氣,衛姝可不樂意跟人動刀子。多煞風景啊。
再者說,她現如今對“偶遇”這倆字兒也已經有點怕了,是以才會故意放慢腳步,給花真他們留出了充足的翻牆的工夫。
再過兩日便是踏青節了。
按照金國的節序,過了踏青節,雨季便也告一段落,真正的春天才會到來。
許是節日將至的緣故,封元裡的店鋪中,時有大姑娘、小媳婦出沒,且大多集中在賣頭麵並胭脂粉的鋪子裡,想是為著踏青節做準備。
從這一點上看,這踏青節倒與中原的上巳節有幾分相似,隻是兩邊的習俗並不相同,唯女子們裝扮自個兒的心緒是一樣的。
衛姝饒有興致地賞玩著沿街風物,心情頗是不錯,隻覺得這忙裡偷閒的雨中漫步,亦很令人愉悅。
自然,風雨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她親眼瞧見花真在那新麗人孫大手的手底下吃了癟,被人硬生生扣掉了近千兩銀子。
阿蘭花真是一頭的,按理該當回護於她。
隻是,阿蘭的身份似乎並不太高,在孫大手的麵前尤其束手束腳,當孫大手走到他的麵前時,他連直視對方的眼睛都做不到。
即便他手中有劍。
然而,既無劍意,又失了劍心,則手中的劍再是鋒利,也不過是一根帶尖兒的燒火棍罷了。
反觀孫大手,雖然他並不懂武功,可他整個人的氣勢卻隱著一股鋒銳,在花真的麵前亦是穩壓了一頭。
不是衛姝滅自己這些武者的威風,就連那個孟春兒孟姑娘,都比阿蘭的氣勢更足一些。
也就是在察知此節後不久,衛姝才知曉,阿蘭原來並非莽泰派來的護衛,而是花真自個兒找的,而莽泰在考校過阿蘭的武功之後,認為此人堪當其職,便也順了愛女的心意。
“早知道你這麼沒用,我還不如留下父親給我的人呢。”
左帥府北角一處石子洞裡,花真此時亦是滿腹怨氣,一麵說話,一麵恨恨地踢著腳下的石子,腳上精巧的木屐也被她踢掉了一隻。
她已然換回了女裝,繡著折枝桃花的裙幅將及腳麵,方才的那一陣急雨濡濕了裙緣,淺黃的裙色變成了更深的鵝黃。
“你的劍也隻有在對付沒用的人時候才用得上,旁的時候就是個擺設。”花真用著既惱火、又輕屑的語氣說道,旋即便朝著空氣抬了抬下巴:
“鞋。”
她用一個單字發出號令,卻連一絲眼風都吝於投向她的侍衛。.
姚霽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