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甲,那扔包袱的老鼠逃跑時不小心丟下了這樣東西。”
達昌安的眼睛裡射出寒光,陰鷙的視線緊盯著親衛手中之物。
那是一柄打磨得很是精致的短刀,雙麵開刃、形製尖細,握柄處雕鏤著環蛇紋飾,正是黑甲軍最喜愛的佩身之物。
…………
“金國大軍共分五甲,除金族所領之金甲外,另有白、黑、紅、藍四甲,每甲軍丁人數不等,五甲合兵約在五十五萬上下。其中又以金族為最,計有軍丁三十萬餘。”
雜院中,衛姝身披蓑衣、手執闊背彎刀,小心地放下了老圖的無頭屍身,口中猶在低聲自語。
金國大軍的分布並非頭等機密,葉飛與周尚閒談時,偶爾會有論及,阿琪思便也記了下來。
據葉飛所言,金軍對宋軍各處分布亦知之甚詳,畢竟兩國交戰已有二十年,彼此都摸透了對方的底細,這似乎也並不能算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可在衛姝看來,這樣的知悉,便是大事,且還是極為反常的大事。
宋、金兩國無論人口、疆域、根基還是血脈延續,皆不可同日而語。
宋知金是正常的。
數千年以來,中原大地之上縱使有朝代興替、有戰火紛爭,卻始終一脈相承,而中原子民便沐著這沉厚的積澱生長,民智早開、人才濟濟,英雄俊傑輩出。
反觀金國,立國至今才止二十年,其國土隻占大宋的四成、人口則連大宋的四成都不到,所謂皇帝從前也不過隻是區區部族酋長而已,正是所謂的蕞爾小國。
這並非衛姝有意小覷,而是的確如此。
雖然金國從上到下皆瞧不起宋人,視宋人為豬狗,可其治國方略、生民經濟、禮儀規製乃至於宗族承襲等等,卻又無不在效仿大宋,甚而就連錢幣亦是延用的大宋通寶。
這樣一個新生的小國,何以竟也能夠對強大的宋知之甚詳?他們是從哪裡拿到這些機密的?
葉、周二人從不曾談論過此事,但衛姝卻猜測,他們可能是知道些什麼的。
也正因立國太短,根基不穩,故金國大軍才會以各族歸攏、劃分五甲而計,其中除金甲是最為純粹的金族人外,其餘四甲皆是由諸多小族拚湊而成的。
“五甲分兵,軍權歸一。然軍卒卻非隻一族,而是多族摻雜。軍令貫通上下本就極難,更難的則是……那一個一個的人心呐。”
衛姝低笑了一聲,複又驅散雜念,仔細修飾起了一旁庫倫喉頭的致命傷,手中的彎刀此時已然換成了一支帶倒鉤的駑箭。
院子裡很靜,也很空。
除她之外,所有住戶皆已舉家逃離,而曾經擠滿了院落的各類雜物,亦在小半刻的時間裡被悉數搬空。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租戶們竟還湊錢雇了兩張大板車幫著運東西,而市麵上竟也有專做此類生意的雜行,那行頭亦是宋人,問都沒多問一聲便將東西裝車帶走了。
這便是白霜城中宋人的一日。
在死亡與鮮血的夾縫間,他們又活過了大半個白天。至於夜宿何處、明日又會如何,無人知曉。
衛姝眉峰下壓,眸光微有些冷,手上的動作卻極輕緩,務求每一個細處的完美。
儘最大可能將此事遮掩一二,若能再進一步,引禍於旁處,則她的目的便也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