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此語,少年第一次正眼看向了衛姝:“你……不殺我?”
衛姝一臉淡然地攏著衣袖,秋水般的眸子凝向遠處,口中吐出短短一語:
“你以為呢?”
少年靜默而立,孔雀藍的儺具倏地垂落了下去:“你不殺我是因為我……不配?”
衛姝淡笑不語。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又抬起頭,一雙眼睛緊緊凝在衛姝的身上:“你彆後悔。”
“唔。”衛姝閒閒頷首,隻以一字作答。
縱悔亦無可以悔處,因為……
朕有傷!有傷!
不戰而屈人之兵,是她此時唯一的選擇。
少年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自打衛姝現身至今,他便有無數次機會動手,可每一次卻皆被對方的氣機牢牢鎖住,竟至於無法出手。
而此時,冷汗已然濕透了他的後背。
我不是她的對手。
在說出“你彆後悔”之前,少年便生出了這樣的念頭,而此念一出,各種雜念便如野草瘋長,再也無法克製:
鉤八必定已經死在了她的手上;
鉤八的武技強我何止十倍,我如何能殺得了她?
早知今日,前晚驚鴻一瞥瞧見她出入這雜院時,便該立時回報,可彼時他不僅鬼使神差將消息匿了下來,甚而連近前查探都不願,反還遠遠避開,生恐打擾了她。
眼下想要反悔,卻是已然太遲了,說不得還得繼續將消息瞞住,否則……
念頭紛亂,聚起的殺意亦一絲一縷地散去,少年隻覺內息浮動,氣血陣陣翻湧。
所幸老圖已經死在了他的鉞下,也算殺而有得、意未空置,卻也不會太過於傷及自身了。
輕輕咳嗽了幾聲,再開口時,少年的語氣變得越發低落:“方才我確實是對你動了殺機,可你的氣息……”
很強。
少年死死閉緊嘴唇,斷不肯吐出這兩個字。
他還年輕,還說不出這樣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話,且也覺著這樣說很像是在乞憐討好,於是生硬地停了數息後,他方才續道:
“是以我才……才換了個目標。”
“話雖這麼說,可你也用不著就這麼殺了那金狗啊。”衛姝歎了一口氣,神情顯得有些無奈:
“那等小角色,根本就不必費手弄死,驚走即可。結果你這一來就弄掉了一個腦袋,搞得我也隻好順手把另一個也給殺了。還好這時候雨大風急,他們又隻有兩個,外頭也沒什麼人經過,不然又得費手。”
“多死兩條狗罷了,又能如何?”少年的聲音很淡定。
這一刻,他的身上寒意如霜,纏於手腕的流星鉞亦輕輕顫動,似是感應到了主人對那兩個金人的殺意。
相較於人,衛姝覺著這些死物還更可信些。
那麼,少年說的應該是真話。
他的確認為金狗該死。
心下如此作想,衛姝便也順著他的話往下道:“是,他們的確該死,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就這樣死在那對姐弟家的門前,萬一有誰撞見了,他一家人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孔雀藍的儺具向上揚起,天光湧動於其上:“我隻管殺人便是。那一家人與我何乾?”
衛姝靜靜地凝視著少年:“那若此刻便有人去報官……”
“那就把報官的也一並殺了。”少年以食指輕撫著流星鉞的鋒刃,語聲很是平淡。
在那個瞬間,他的身上彌漫著一種視人命若無物的漠然,與被他砍掉腦袋的老圖,並無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