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雜院(1 / 2)

衛姝 姚霽珊 1114 字 2023-05-11

衛姝安靜地躺著,外麵天光陰沉,屋簷上雨聲嘈切,一如昨日。

這雨怎地下個沒完沒了地?

衛姝想道,心底漸漸浮起了幾許悵然。

中原的春雨,鮮少這般直白。

驚蜇時節風雷陣陣,那聲勢自是驚人的;待到穀雨節氣,那便是細雨紛飛、柳岸畫橋,情致卻是極儘纏綿悱惻的;

已而清明,雨是疏疏雨、風是瑟瑟風,人則插柳祭掃,彆是一番銷魂滋味;再到了黃梅天氣,東邊日頭西邊雨,堆煙砌霧洇滿城,那夏天便也近在眼前了。

而在這遠離中土的異國,卻是沒有二十四節氣的。這裡的春夏之雨,隻以一個“雨季”概括,且也下得毫無起伏,單調無趣得緊。

在床上膩了半晌,衛姝方才懶懶起身,梳洗一番又吃了兩口乾糧,便倚在窗邊繼續發呆。

暴豆般的雨點砸上屋簷,像壞脾氣的人摔打著鍋盆,聽在耳中很是煩躁。

不過,那對麵殘廊下搓麻繩的那小姐弟倆,卻是將這吵鬨也變得靈動了幾分。

那男娃兒隻得兩、三歲大,梳著細細一根衝天辮,枯黃的頭發被紅頭繩纏了不知多少道,襯得他凹陷的兩腮與蠟黃的麵頰也有了精神。

他的胸前掛著個很舊的長命縷,原先應是大紅的,如今卻已泛白發黃,瞧那編織的樣式,也不太像是金國本地物件,倒是頗似中原風物。

那女娃兒比他大了好幾歲,個頭兒高些,也更健壯一些,腦袋上梳著兩根羊角辮,皮膚黧黑,一雙眼睛水靈靈地,卻是個美人胚子。

這姐弟倆是對麵一對宋人夫妻的孩子,如今夫妻兩個皆在彆處做活,差事完了才能回家,便交待一雙兒女在家裡搓麻繩。

兩個孩子很是聽話,爹娘讓他們做事,他們便不吵不鬨乖乖搓繩。爹娘說了,待麻繩搓得足夠長了,便能拿去換些錢物,若還有餘,便會給他們買奶窩窩吃。

兩個孩子惦記著奶窩窩,搓繩搓得格外起勁,小手都紅了卻猶自張著嘴笑,仿佛那香甜的奶窩窩已經吃進了口中。

衛姝在窗戶眼裡看得幾乎入神。

她還從未見人搓過麻繩。自然,她也從不曾住過這樣窄小的屋子。

這院子實則並不算小,格局亦規整,正房三明兩暗坐北朝南,東、西兩廂各有三間屋子,正房後頭還有幾間後罩房,當中的院子約有三十餘步,院角還植著一株芭蕉,蕉下尚有半截石凳子留存。

多年前,這裡想必也是哪個小康之家的住處,如今卻是擠進了近十戶人家,攏共加起來得有五六十口人,院子裡搭著窩篷,又有破水缸、爛箕帚、歪倒的灶台等,擠得滿滿當當地,簡直沒個下腳處。

衛姝的屋子位於正房的最西首,乃是西梢間,因房間地步尚可,便在當中以木板分隔成了兩間。

那屋頂原先也是高的,隻是房東不舍得那點兒地方,便在中空搭梁架頂,將上半截作了閣樓子,放了好些自家的雜物,而衛姝的屋子便也平白低矮下去一大塊。

昨日下晌時分,衛姝曾醒過來一回,迷糊間覺著屋中有股子怪味,方才起榻後找了找,發現那味道是從磚頭縫裡滲出來的。

二十年的光陰,黯淡了浸透磚縫的血色,隻留下了鐵鏽般的腥氣,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