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時間,一股熱血直衝衛姝的天靈蓋兒,她渾身都在打著哆嗦。
榮耀你個(大梁粗語)!
這是什麼狗屁的榮耀?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想她王侯之女、萬乘之軀,何等尊貴?何等驕傲?即便當年逃亡落魄時,她的身邊亦從未斷過服侍的下仆,又幾曾有過如此屈居於人下之時?
可是,這想法卻隻屬於衛姝。
在阿琪思的記憶裡,她好像有些什麼難言之隱抑或另有目的,於是心甘情願依附於高門之下,以受人驅使為生。
“……阿琪姑娘,你到底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館瞧瞧?”周尚兀自大聲說著話,路上行人亦多有駐足張望。
衛姝的神智早已恢複,隻是心緒尚還起伏不定。
眼開眼閉間,便從天下至尊變作草芥微塵,這誰能挨得住?
用了數息的功夫調整好表情,最後,衛姝總算是擠出一個極難看的笑來,扶著周尚的胳膊站直了些,這才弱著聲氣道:
“無……無妨的,方才隻是有點兒頭暈罷了,想必是昨晚沒睡好,如今卻是已經不暈了,倒也用不著去醫館。”
說完了,她又依著本地禮儀蹲身行禮:“多謝周叔。”
周尚“哦”了一聲,不動聲色地打量了衛姝兩眼,鬆開手道:“如此便好。”旋即又問:“剛才倒是忘了問姑娘一聲,何時銷假回府?”
回府?
衛姝一下子有點懵住了。
蹙眉想了數息,她才不情不願地道:“明……明日傍晚前回去就成了。”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她連阿琪思是哪家的奴仆都沒想起來,但“明日傍晚前回主子府中銷假”這件事,卻是確鑿無疑的。
衛姝簡直灰心喪氣到了極點,可心底卻亦知曉,此乃阿琪思的煙火尋常,她不過是占了人家身子的一縷幽魂罷了,越俎代皰這種事,如今還言之過早。
先把阿琪思該當麵對的人與事好生應付過去,才能再說其他。
但是,真(大梁粗語)憋屈啊。
好容易將諸般雜念強行按下,衛姝調整好呼吸,儘力維係著神情與動作的自然,與周尚轉進了朝西的一條巷子。
雨兀自下著,劈裡啪啦地絲毫不見小,傘麵上的聲音密集如鼓點,大片雨幕掃過屋簷,在狂風中來回搖擺。
衛姝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天光隻透著些許淡薄的白,看來這雨還有得下,身後的街市之聲已被風雨掩去,顯得有些遙遠。
這條巷子也很安靜,街口處的熱鬨顯然並未延及其中,四下裡寥無人煙,唯聞風吹雨打聲。
衛姝走著走著,漸漸又疑惑了起來。
周尚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觀其言行,他對阿琪思應該還是挺巴結的,人前人後都很殷勤。可自打進了巷子,他便一反常態地沉默著,與方才的奉承客套完全兩樣。
如果不是對方神情間始終保持著一分謙謹之色,衛姝都快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是被人換了魂了。
他不肯說話,本就心事重重的衛姝便也越發不願主動開口。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穿過了大雨中的白霜城,從城東一直走到城西,直到來到了一處生著藤蘿的木扉小院門前,方才止步。
“阿琪姑娘快請進罷。”周尚總算開了口,說話間搶上前推開院門,將衛姝讓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