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進去之後,她就十分抱歉告知對方銀行有事她要趕緊回去,順便將五籠包子三碗粥的賬結了。
走出餐館之前,她發現一位阿姨眉開眼笑望住自己,那眼睛鼻子皺起的程度跟那男人一模一樣。她瞬間醒悟過來,難怪過程中他不住望自己身後的位置張望,原來是在征詢媽媽的意見。
可就算是這樣,她也能細數出這個見麵不到十分鍾的男人身上的優點。
比如,他雖然一個人快占滿了能容下兩個人的沙發,但衣著整潔沒有發散出任何奇怪的味道,他雖然胃口異常好,但仍會禮貌地將最後一個包子讓給對麵的女士,他沒有表現出對她的過分好奇,追問她怎麽會一直單身,為她留足麵子。
眼光高嗎?她覺得並不高。
介紹相親的張姨是很好心的人,在章若卿剛大學畢業回來工作的時候就給她介紹過相親對象。公務員,老師,隔壁銀行的客戶經理,都是正兒八經與章若卿條件相當的人。
可那時候,都被章淑嘉以“不著急,工作穩定要緊”,“再看看,會有更合適的”為借口,一一拒絕。
這唯一的好處就是,母女間從來不會因催婚鬨得不可開交,一個端起架子不慌不忙,一個樂得輕鬆單身萬歲。
時間走著走著就到了現在,從一周能收到五六個合適對象信息,到如今大半年也不見一個。
時間教會她認清現實。
其實,眼光太高的並不是她。
幸好,她不是恨嫁、一個人過不下去的人。
“…人怎麽樣?”
軋完帳,等鈔車來接鈔的空檔,王茹終於試探著問章若卿。
上午開完晨會她進辦公室說中午要請半小時假。年底了雜七雜八事一堆,大堂擁擠得像開鍋的餃子,這時候她突然來請假,王茹不大樂意,但聽到她說是去相親,還是心軟地批了半小時。
章若卿反應了兩秒,才明白過來她問的是什麽。一般還沒結婚的年輕小姑娘問“人怎麽樣”多半潛台詞是“長得怎麽樣”,而在婚姻這口大油鍋裏滾過一圈的人問的就是“有沒有不良嗜好,會不會疼人”。
“他說他媽會願意幫我洗衣服。”章若卿想了想說,看王茹臉上泛起了然的神色便將這樁相親當是笑話一樣講出來,以消磨著漫長等待的時間。
“什麽鍋配什麽蓋。”聽完後王茹評論道,“他就應該找一個身材相當的,他媽就給他們夫妻做兩塊大餅掛胸前,正麵吃完了兩人還能相互幫對方把背麵的挪前頭,餓不死。”
上個月,王茹剛遞了離婚申請,現階段視男人為糞土,對於一個還未步入圍城的下屬唯一能給的忠告是,寧可被人笑話死,能不入圍城就不入圍城。
“我媽也說過這樣的話,但她後半句更毒。”章若卿若有所思。
王茹挑挑眉毛,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蚊子蒼蠅天長地久。”她說。
“是挺毒的。”不知是不是被觸碰到了什麽心事,王茹沒再說話。
負責押鈔的公司打來電話,說上個網點櫃員錯賬還在清點,會耽誤些時間。她們就繼續安靜無聲地等,各想各的心事。直到被樓梯間傳來的聲音打破。
“王主任,王主任,你們還沒走可太好了。”
聽見著略顯誇張的驚呼聲,兩人有種不詳的預感,還沒等交換完眼神,一個圓圓潤潤的身影便一搖一擺到他們麵前。
“走,走,李行今天和吾源的方總吃飯。”
來的人是公司部副總何康,王茹私底下稱他為“笑麵虎”。
“你們公司部的客戶跟我們營業部有什麽關係,不去不去,鈔車還沒來。”
“李行點名道姓要你們去,不去我怎麽交代,車停外麵了,一會送完鈔上車就走。”何康繼續樂嗬嗬陪笑臉。
“點誰的名道誰的姓了?”
“這……”何康麵露尷尬,瞥一眼一直坐旁邊的章若卿。
“就知道你們專打小姑娘注意。”王茹罵道。
“沒有沒有,”這大帽子何康可不敢頂,“點了您的名,您就別難為我了,這大客戶拿下來您部門的存款績效我們部門的年終獎不就有著落了,互惠互利。”
誰都知道飯局不去是不可能的,可誰也都不願意平白無故挨一頓酒,總要賣賣關子讓自己多少好受些。
關上閘門落下鎖的章若卿和王茹一人吃了一粒護肝片,掛上笑臉上了車。
章若卿走進包廂,看見圓桌上立著的“行酒令”時,腦海中突然閃過章淑嘉那張常年嚴肅堪稱教導主任標準的臉。
如果眼高於頂剛直不阿的章淑嘉女士知道,自己的工作除了麵對形形色色來往不絕的客戶,還要在酒桌上鬥智鬥勇以求全身而退,不知該做何感想。
卻在下一秒看見窗前站著的男人轉過身,那張臉突然將章淑嘉的臉擠掉,像是從記憶深處跑出來占滿她腦海,也同時為她回放起章淑嘉那句名言“蒼蠅蚊子天才地久”。
她突然想起來眼前的人是章淑嘉口中那隻蒼蠅,不對,應該是蚊子。
灰藍色西褲包裹住的那雙腿,筆直修長,可不更像是隻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