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麵(生日加更)(1 / 2)

通往屋舍的路需要經過廚房,柯南往裏看了一眼,貴子阿姨正在忙碌著。

煙火的味道與甘薯粥的香味一並飄了出來,他聞到的時候想著,她今天又要抱怨午餐的樸素了。

恒思的房間在屋舍的最裏麵,柯南躡手躡腳地繞過自己房間,接著敲響了恒思的房門。

門伴隨著猛烈溢出的香煙氣味被打開,他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口,嗆得連連咳嗽。

見到柯南的到來,青年僧人的臉上並未露出驚訝之色,反倒熄滅了手中的煙,直接將他迎了進去。

恒思的房間裏沒有太多裝飾,看起來與他與柳原月這兩日所住的並沒有什麽區別,隻是他們桌子上擺著的是裝了涼水的茶壺,而恒思的桌上擺著的卻是個酒壇。

“要喝一杯嗎?”僧人一撩衣袍坐下,大方地舉起酒壇問他。

柯南一時間不確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沉默了片刻,答道:“我還是個小學生……”

“那真是可惜了。”恒思沒有勸他的意思,自顧自地仰頭喝了一口。

醇鬱的酒香飄散在不大的空間,舒緩著神經,誘人沉醉。

可在場的兩個人都不是會被酒精迷惑神智的人,柯南在恒思的對麵坐下,開門見山道:“恒思哥哥,你也想得到寺裏的那把鑰匙嗎?”

“鑰匙?”恒思的語調輕浮,“就算暗室裏當真有一尊古佛像,在我看來,也還不如這壺酒啊!”

柯南又問他:“那你是為了永善大師嗎?”

恒思終於放下酒壺,抬眸看他:“什麽?”

柯南的目光透過鏡片與他相接:“能夠讓延業大師心甘情願交出禪杖的人,在寺院內屈指可數,而被他寄予厚望、一直視為繼任住持的你應當排在第一。

“但延業大師沒想到的是,你拿到禪杖的第一件事是殺他。”

恒思搖頭道:“我可沒有殺他。”

“你把這稱之為‘棒打’?”柯南接上他的思路,“‘掃除凡聖棒,將彼凡情聖解,一並掃除,道得也打,道不得也打,道得道不得也打,為正棒’。這是你對延業大師與延空大師動手的原因嗎?”

他將自己的推理全盤托出:“你來到菩提寺時,永善大師還在世,他將你帶在身邊,教你佛理。他本想將你收為弟子,卻不曾想突逢意外,你變成了延業大師的弟子。

“在寺中十餘年,你從不管事,又時常不參與僧人們的早課和作務,每日空閒著,對寺內的大小事知道得比起成日忙碌的恒行還要多。”

“況且你本就聰慧,估計見到東川三人年年來寺中,便將他們與延業大師三人之間的事情理了個清楚,連帶著也知道了永善大師逝世的真相。

“前天晚上,你與延業大師兩人在藏書閣,他打算還俗退位,想要將住持之位傳給你,將禪杖交到你的手裏,而你接過禪杖所做的第一件事卻是棒殺延業大師。

“昨天晚上,你趁大家都在休息的時候,獨自前往藏書閣拿禪杖,打算對下一個目標動手。巧的是,延空大師也出現在了藏書閣,他的目標與你一致,也是為禪杖而來。

“可你們的目的卻不同。你想要的是作為“棍棒”的工具,他想要的卻是禪杖之上那條與鑰匙相關的線索。

“你在寺中向來最是看不上住持之位,從延空大師的角度出發,他自然不會覺得你是那個殺害延業大師的凶手,隻將你也當作知道了禪杖秘密的人。”

“不錯。”恒思讚賞地看著他,雙手擊掌,誇獎道,“你說的都對。延空師叔甚至和我商量,說拿到了古佛像之後,我們一並將之變賣,得到的錢財等分。”

隻是延空後來還多說了一句,他說,像師侄這般一心向佛的人,估計是看不上這些世俗的黃白之物的,不如就一並交給師叔解決了吧。

柯南點頭,繼續說道:“禪杖在你的手裏,延空自然不希望你將之帶回屋舍,這件事被更多的人知曉。他毫無所覺地跟著你走到那條無人經過的道上,一心隻想著說服你與他合作,卻沒想到你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是那把鑰匙,而是他的性命。”

“但這個人為什麽一定是我呢?”恒思分明已經承認了昨天與延空見麵的事情,卻又倒回去問柯南,“恒學師兄對鑰匙汲汲營營,延識師叔也說不定跟蹤著延空師叔,寺中的每一個人都能做出來這些事情,你為什麽會來找我?”

柯南掏出手機,將相片調出來,給恒思展示地上的煙灰痕跡與那根被勾在桌角的棉線。

他給出關鍵性的證據:“藏書閣內起過火災,一向是禁止吸煙的,延業大師更不可能允許任何人在裏麵吸煙。但地上卻有落下的煙灰,隻能是寺中唯一抽煙的你所帶進去的。還有一點,你的僧袍後麵被勾破了。”

恒思向來不注意儀表,一件僧袍常年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後背的衣衫被剮蹭一下對於他來說根本沒有任何知覺,是以直到柯南指出這件事的時候,他才發現。

他將外袍脫下,翻過來看了看,笑道:“這要是大師兄或者二師兄,估計今天都已經補好了,哈哈!”

柯南不理解他為什麽還能笑得這麽輕鬆,追問道:“可你為什麽要對延業大師與延空大師動手?永善大師隻教了你一年,你是為了他報仇嗎?”

這句話問出來頗有一些冷血,但事實上,延業大師才是教養了恒思十四年的師父,況且不論是從恒辨的口中,還是從下笠的口中,所有人都肯定了延業大師對待恒思的用心與愛護,應當是絕不比永善大師少一絲一毫的。

“我不是在替永善師祖報仇。”恒思否認道。

因為喝了酒,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與寺內那些故作沉穩持重的僧人們都不一樣。可明明他喝著酒,帶著笑,卻看起來有幾分飄渺恣意的佛性,令人不由得沉心靜氣,凝神聽他講述。

既然提起了那一年的事,恒思便乾脆從那時說起:“永善師祖是個好人,他領我入了佛道,也想教我佛法。但沒過多久,他說,我生來就有佛緣,不是他能輕易教導的了,便拿了幾本書給我自己讀。

“師祖的眼力不俗,連師父與師叔們的秉性都能看破,但可惜,他教了一輩子,也沒能把自己的三個弟子教好。

“既然如此,便索性由我來教。師祖的法子太過良善,我們禪宗向來是‘棒喝交加’,可他卻不打不罵,那又如何能教得好弟子呢?”

柯南沒有對他的說法做出評價,繼續問道:“為什麽選在這個時候?延業住持已經想要還俗了,不是嗎?”

恒思理所當然道:“正是因為師父要還俗了啊,可佛門豈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師父那夜將禪杖交予我,囑咐我要保持本心,將菩提寺發揚光大,將來修成得道高僧,他也算了卻一樁心願。

“師父盼著我修成高僧,自己卻想要踏入紅塵,這我如何能夠答應?我便為他的成佛之路出最後一分力罷,總歸他身上罪孽深重,有辱佛門,到了佛祖跟前自有評判,亦輪不到我來置喙。”

他說得天花亂墜,禪宗佛法一個不落,柯南卻聽得分明,一陣見血道:“可你是在殺人!”

他強調道:“你說輪不到你來置喙,可你卻連他們的生命都奪去了,這難道還不算是置喙?”

恒思覺得他的話天真可愛,答道:“‘打得念頭死,許汝法身活’。我是在幫他們解脫。”

柯南堅定地搖頭:“不。這是寺院,但不是法外之地,他們不由你評判,也不由佛祖評判,而是由律法評判。”

恒思辯駁道:“三界空無,即心是佛。不論在寺中還是在寺外,道理都是一樣的。他們被外物所擾,終日不得清淨,那我便幫他們清淨,豈不善哉?”

“你隻是在為了自己的行為找借口。”柯南反問道,“你說一切都要由佛祖說了算,可你殺了他們,這難道不是為了滿足你的私欲?”

他們各有一份理念,彼此都不能說服對方,更是談不到一起去。柯南還要再說,關緊的房門卻突然被撞開。

恒辨滿臉驚愕地闖了進來,大聲喊道:“三師兄,凶手怎麽可能是你?!”

他語氣焦急,期盼著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師父怎麽可能是你殺的?還有延空師叔,你這麽無欲無求,你又不想當住持,怎麽可能是你做的呢?”

沿著門縫,柯南看到門檻外的腳印。在恒辨出現的位置,積雪融化成兩團黑色,從這一點來看,恒辨應當是將他與恒思的整段對話都聽進去了,至少不會錯漏恒思所說的殺人動機。

那麽,隻可能是恒辨不肯承認這個事實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恒思的回答卻久久沒能等到。

寂靜之中,恒辨也沒辦法再欺騙自己。

他的眼眶頓時紅了起來,一聲聲地問道:“三師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們以前……我們以前不是都很好的嗎?就算師父和師叔犯了錯,可……可至少不該由你來動手啊!”

師父做錯了,師叔們也做錯了。

他們該得到應有的懲罰,他已經逐漸接受了這件事。但他無法接受的是,這一切都是與自己一起長大的三師兄做的。

恒辨的聲音哽咽起來:“三師兄,師父走了,師叔們也走了,你如果也不在了,那……那我們寺裏就再也回不去了!”

“已經回不去了。”恒思安慰著摸了摸他的頭,“師弟,你還是嗔癡心太重了些,好在大師兄會看著你,不至於讓你誤入歧途。”

恒辨撲進他的懷中,眼淚浸濕了恒思胸口的整片衣襟:“可、可我……可我隻想和師兄們好好在寺院裏!我們每日念經誦佛,每日吃粥作務,不都很好嗎?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對待柯南的時候,恒思還能維持住淡然之色,但遇上一言不合就哭起來的小師弟,他真的是感到束手無策。

恒思僵硬地攬住恒辨的肩膀,學著以往恒行安慰恒辨時的方法在後者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師弟,這些都是幻影,你的得失心也更重了啊。”

恒辨才不聽恒思的這些說教之語,三師兄在他眼裏就是一起長大的哥哥,半點威嚴都沒有的。

他拽著恒思的衣襟,用自己從小到大無往不利的法子耍起賴來:“我不管!我就是要和師兄們在一起!”

到了這一步,眼下最麻煩的忽然變成了師兄弟間的問題。對於如何安撫恒辨,柯南也覺得十分棘手,主動退出房間,將空間留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