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一閃即逝,視線因為驟然的明度反而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有聲音傳來。
“小朋友——?你不要亂跑!叔叔們不是壞人!”
“小弟弟!你在哪裏——?”
“快出來吧!”
柳原月感覺到些許不對,循著聲音回頭望了一眼。
趁著這短暫的功夫,那孩子抬腿就跑,消失在她的餘光之中。
小小的身影磕磕絆絆朝著遠處跑去,像是驀然闖入她麵前的落難精靈,又在下一瞬離開。
緊接著,刺眼的白光打在她的臉上,柳原月側目避開,注意到朝著走來的是兩個身著製服的男人。
“這位小姐,您好,我們是這裏的巡邏隊員。請問您有看到一個這麽高的小男孩嗎?”一人朝她比劃了一個高度。
柳原月沒有回答,反問道:“是出什麽事了嗎?”
“啊,我們也不清楚。剛才見到那個孩子趴在草坪上,頭上有傷,擔心是出什麽事情了。”男人對她解釋,“我們會繼續安排人尋找,小姐您也不要在這裏久留了。”
另一個人接話道:“是啊,我們已經閉園了。您是迷路了嗎?我先送您出去吧。”
柳原月沒有拒絕的理由,跟在對方身後,邊走邊問道:“請問那個孩子長什麽模樣?”
巡邏隊員回憶了下,語氣猶豫,儘量描述:“沒看清啊,他臉上臟兮兮的,看身高才七八歲吧。”
當時的注意力都被男孩額頭的血跡吸引,擔心他受了傷,又是通知隊長又是叫救護車的,實在沒有關心其他。
“您當時正在與同伴巡邏,拿著手電筒漫不經心地走著,突然那道白光照出了什麽。您走近,發現是一個孩子。他趴在地上,身下是綠色的草坪,他穿著的衣服……”柳原月的語速很慢,帶著些引誘的意味,說到最後止住話音,等待對方替他補充。
男人用力擊了一下掌,肯定道:“是綠色,他穿了件綠色的上衣,很寬大,鬆鬆垮垮的,和草坪的顏色一樣,不……還要更深一些!”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柳原月朝他道謝,走出了多羅碧加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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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東京街頭寂靜,但偶爾也會有幾個醉鬼互相攙扶著走在路上,口中不時抱怨著生命中的每一件事。
她宛如遊走在一旁的觀察者,將每個人的神色看得清晰。
穿過一個又一個街區,路過一道橋的時候,她注意到欄杆處有一團影子——是個歪歪扭扭坐在上麵的人。
有點像……乞丐。
她不太確定地猜測著。
男人蓬頭垢麵,亂糟糟的長發擋住麵容,身上的衣衫破爛,手中是一個綠色的酒瓶。
他看起來很悲傷。
柳原月辨認出他的表情。
原本應該直接繞過他,但這份濃烈的情感令人不由得停住腳步。
手裏的紙袋發出輕柔酥麻的聲音,柳原月取出一塊瑪芬蛋糕,放在他身邊的寬沿欄杆上。
溫熱甜膩的香氣散發出來,男人抬眸看她,問道:“你想阻止我?”
“不。”她搖頭,“我尊重你的任何決定。”
月光映在河麵上,波光粼粼,如晶瑩的碎片漂浮其中。
“生命總是這樣痛苦。”他的眸光黯淡,望向她的眼神死氣沉沉。
“或許。”柳原月沒有否認。
他又說道:“但你並不痛苦。”
河流在深夜呈現出濃鬱的墨藍色澤,映在她的眼中,像是被她擁有了一般。
她望著水麵,忍不住笑了一下:“因為我遇到了羈絆。”
難得地有了些好心,柳原月多說了一句:“如果不能決定的話,就早些回家吧。”
“家?”男人輕嗤一聲,落寞道,“我沒有家了。”
但他最終拿起了那塊瑪芬。
以手肘撐著欄杆跳回橋上,他咬了一口曾經嫌棄至極的食物。
過量的甜味喚醒了被酒精麻痹的味覺神經,他又衝柳原月舉起手中的酒瓶:“難吃到我好像又活過來了。作為感謝,祝願你永不哭泣。”
男人說完,朝著與她相反的方向前行,背影消失在夜色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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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柳原月自覺剛才是多管閒事,但她又想了想,至少不會是壞事。
她洗好手,一邊吃著買回來的烘培點心,一邊給手機充電開機。
毛利蘭的未接電話出現在屏幕上,她回撥過去,抱歉道:“蘭,我的手機沒電了,我沒有找到工藤君,他——”
“月醬,新一剛才給我發短信,說他已經到家了。”毛利蘭打斷她的話,關心道,“你現在才回家嗎?剛才你的電話打不通我都擔心死了。真是的,都這麽晚了,萬一遇到危險怎麽辦,早知道我就應該陪著你的!都怪新一!”
麵包散發著甜膩的香氣,但是似乎因為放置太久,她又不巧選了檸檬味的,竟然嚐出一股澀意。
蹙眉將那口麵包咽下,她溫聲道:“我已經到家了,工藤君沒事的話就太好了,蘭你也早點休息。”
毛利蘭說道:“好,月醬也是。”
已經不早了,她們沒有多聊,互道了晚安。
室內頓時安靜起來。
柳原月忽然發覺,似乎隻要和那位偵探先生在一起,在飯點吃過一頓飯就變成了極難達成的事情。
她將包裝袋封好,擦乾淨指尖的麵包屑,起身朝浴室走去。
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震動,短信的提示音隨即響起。
她停下腳步,垂眸掃了一眼,臉上的神色淡然。
【Fro工藤新一:抱歉,柳原,之前……】
亮起的屏幕因為太久沒有人觸碰而變暗,隨即熄滅。
房間裏響起流動的水聲,卻顯得有些悶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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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藤宅。
男孩窩在沙發上,兩條短腿在半空中晃動,手裏捧著部手機,一張小臉皺起,仿佛遇到了什麽極難處理的問題。
“阿笠博士!我到底要怎麽才能變回去啊!”工藤新一盯著自己變小後連手機都握不住的手,崩潰地喊道。
與著急的他相比,阿笠博士倒是淡定許多。他看了一眼抱著手機連眼睛都不移一下的男孩,問道:“新一,你到底在等什麽啊?不然打個電話問一下吧。”
工藤新一連半月眼都不想給他一個,語氣是與稚嫩音色不符的無奈:“拜托!阿笠博士,我現在這個聲音,怎麽和人打電話啊!解釋起來都很費勁吧!”
短信的界麵被他反複點開,卻始終沒能見到期待著的紅點。
目光再一次不受控製地瞟到左上角的時間,距離他發出那條短信已經過去二十分鍾了,柳原到底為什麽還沒回複啊!
難道真的出了什麽意外?
可是蘭明明說她已經到家了啊。
還是說已經睡覺了?
今天看她玩完那些娛樂項目,好像是有一些疲憊。
早知道就不要跑那麽快了,當時躲過巡邏保安之後完全可以回去找柳原。
但他已經跑了,不論做什麽都為時已晚。
工藤新一不斷推測著女生可能的活動,感到自己完全靜不下來,從沙發上跳下,在阿笠博士麵前來回踱步。
他兩手握拳,信心滿滿:“博士!你一定可以幫我把解藥做出來的吧!”
“新一!你先冷靜一下!”阿笠博士勸他,“你想想你現在的處境,在抓到那些黑衣人之前,一定不能被他們發現你還活著!”
聽到阿笠博士的話,自醒來後便隱約環繞於心頭的擔憂陡然落下。
方才還對現狀並無實感的男孩被瞬間驚醒。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又會給身邊的人帶去多少麻煩。
工藤新一緊緊捏住手機,指尖發白,神情嚴肅:“我明白了。”
“叮——”
等待了半天的短信終於到來,但他此刻的心情卻已然發生了改變。
對前路的迷茫與對黑衣人的一籌莫展仿若織成了厚實的蛛網,緩緩纏繞在他的身上,不斷收緊,將他的身體束縛。
工藤新一沉默著將信件點開,率先看到的大片文字是他之前發送出去的內容,幾乎占據整塊屏幕。
——【抱歉,柳原,之前目暮警部聯係我說有一個案子很著急,沒時間和你們打招呼就先走了。蘭說你後來還在多羅碧加公園找了我一會,你現在到家了嗎?如果到家的話請告知我一聲,我很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