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舊案(2 / 2)

想到此處,秦纓眼底生出幾分悲憫來,這世道女子婚嫁多為父母安排,李芳蕤隻怕也未想到,這逃婚竟逃丟了自己性命。

她這念頭剛落,崔慕之抿唇道:“李芳蕤自小習武,十分向往嫁個從軍的夫君,但宣平郡王卻不喜武將做女婿,也覺得她那樣的性子,配個溫良的讀書人更好,也算為她考慮周全了,但她烈性不馴,這才釀成了此番大禍。”

秦纓正悲歎李芳蕤的命運,哪想到崔慕之竟來了這般一言,當下便道:“合著她遇害,全是因她性子烈?宣平郡王若真為了女兒好,又怎會全然不顧她的喜好?”

崔慕之肅容道:“兒女婚嫁本就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宣平郡王和王妃也是用心良苦,便在外人看來,他們兩家結親也是門當戶對才子佳人,她若不任性逃婚,此刻正該在郡王府中享用晚膳,又怎會冷冰冰地躺在此處?”

秦纓聽得心火直冒,忍不住嘲弄道:“崔大人喜歡門當戶對才子佳人,不代表別人也喜歡,何況男子結了不喜歡的親事,還能三妻四妾將喜歡的放在身邊,女子能嗎?”

崔慕之被秦纓含沙射影之言懟的一愣,想到陸氏昨日悔婚之行,崔慕之驟然意識到秦纓是知道內情的,他心底五味雜陳,一邊不滿陸柔嘉竟連此事也告知秦纓,一邊又覺麵上掛不住,他口口聲聲要與陸柔嘉定親,私底下卻又與別的女子私交甚多,這在秦纓眼中,豈非也覺得他是朝秦暮楚毫無擔當之人?

秦纓卻還未說完,她冷眼瞧著崔慕之,“這般世道,女子求和離都不易,做父母的卻多會枉顧兒女心意,仿佛親生女兒是傀儡木偶一般,這是哪般用心良苦?看到自己親生女兒冷冰冰地躺在此處,也不知宣平郡王和郡王妃作何感想?”

崔慕之心腔微窒,強自道:“做兒女的享受了家族帶來的蔭庇,長大了自然也要為家族有所舍棄,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

秦纓冷冷牽唇,一邊擺弄死者的紅裙一邊道:“的確沒有十全十美的,但既是為了家族,那何必打著做父母的都是為了兒女好的名頭?”

崔慕之沒想到秦纓如此牙尖嘴利,當著謝星闌的麵,反倒顯得他像個毫無氣度的小女子,還是占不到上風的那種,而秦纓那話雖然與他所思十分相悖,可竟也令他平湖一般的心底泛起了兩分波瀾。

他不再與秦纓爭執,隻道:“宣平郡王和郡王妃已經後悔不已,但也為時已晚了,因此兩處衙門必須得儘快找到謀害李芳蕤的凶手。”

就算其他觀念不合,但在這一點上,在場所有人想的都是一樣的,秦纓未再接話,卻更仔細的翻看那件紅裙,而謝星闌目光落在秦纓身上,心腔震動久久難平,他適才一直未曾言語,但他沒想到秦纓嘲弄崔慕之的話,竟猜中了前世所有的故事走向。

崔慕之與陸柔嘉成婚後,又將盧國公府的二小姐養在府中,雖未給名分,卻如平妻一般,而李芳蕤前世嫁給韋蒙後一心求和離,和離不成後對韋蒙大打出手……

謝星闌心底滑過一絲異樣,他不是第一次懷疑秦纓和他一樣,但若是如此,秦纓性情有變得了解釋,但她又如何懂得這些探案之道?

謝星闌想不明白,但這時,秦纓忽然拿著死者的紅裙沉思起來,他上前問,“可是發現了有何不妥?”

秦纓搖頭,“有些古怪之感,但何處怪異又說不上來,這件裙裳質地並非上乘,但李芳蕤是為了離家出逃,倒也說得過去——”

秦纓手中的紅裙乃是頗為尋常的綿綢製成,被屍水浸泡的皺皺巴巴,泥漬滿布,更散發著陣陣腐臭,她看完了紅裙,又去看死者身上的中衣與襯褲,忽然,死者襯褲上的一條破口吸引了她的注意,“死者裏衣是薄棉,並非絲絹,右腿褲腳還破了一道口子,應該是在何處掛到了尖利之物,但褲腳除了屍水留下的汙痕並無泥漬。”

謝星闌毫無避忌地走到她身邊,也去看她說的那處,很快道:“像是被釘子,或是某種木刺鉤破的,巷子並非第一拋屍之地,多半是在凶手搬運死者之時鉤破。”

秦纓又去查看紅裙,很快蹙眉道:“但紅裙之上並沒有破口。”

謝星闌道:“裙擺若皺褶在一處,隻鉤破了褲腳也不奇怪。”

他二人湊在一處,嶽靈修也毫無顧忌地上前探看,崔慕之站在一旁,一時像個局外人一般,他想插嘴問上一句,卻又毫無章法,也正在此時,外堂中傳來一串腳步聲。

很快,趙鐮帶著兩個衙差進了後堂,“大人辛苦了,卑職來晚了,咦,謝欽使和縣主也來了——”

他抱拳行禮,謝星闌點了點頭,秦纓看了此人一眼,因知曉此人品行,並未搭理,這時崔慕之道:“金吾衛換了謝欽使接管此案,雲陽縣主是來幫忙的。”

趙鐮見怪不怪,但卻沒想到秦纓堂堂縣主,竟然次次都要與屍體為伴,他笑著恭維了兩句,又去看嶽靈修,“怎麽?還不知死因?”

嶽靈修苦惱地點頭,趙鐮便歎了口氣道:“依卑職這麽多年的經驗來看,李姑娘極有可能是被捂死,凶手可能用了棉枕等物,因此未曾留下痕跡,而李姑娘是為了逃婚而走,身邊未帶侍從,但一定帶了不少金銀錢財,可我們發現屍體的時候,卻連一點兒首飾都未發現,因此卑職懷疑,她極有可能是遇到了劫財之人。”

秦纓搖了搖頭未接話,崔慕之倒是反應快了兩分,“若是劫財,為何劃傷她的臉?”

趙鐮眼皮一跳,“可能……可能是看李姑娘生的貌美?”

秦纓這時道:“屍體腐敗嚴重,看不出是否有生前被侵犯之行,但若是劫財的陌生人,要麽不管這女子生的是否貌美,要麽注意到容貌不俗後,更易起貪色之心,而劃花死者麵部,還傷的這般殘忍,要麽是凶手心理扭曲,隻為了施虐,要麽便是為了報複,因此你的推斷站不住腳。”

趙鐮賠笑兩聲,“卑職愚笨,也隻是隨便猜測一番。”

謝星闌這時道:“當時搜查發現屍體之地,可是你帶人去的?”

趙鐮應是,謝星闌便道:“搜到了什麽?”

趙鐮不敢大意,肅然道:“那巷子偏僻,周圍都是倉房,最近的民房也有幾十丈遠,屍體二十六日早上發現,問了周圍的百姓,都說二十五那天晚上什麽異常也無,我們還走訪了周圍幾十個百姓,問下來後,隻有二十五早上,一個看守倉房的老仆去那裏扔過一筐壞爛的藥草,其他人都未進過巷子,那老仆去之時並未看到屍體,也就是說,凶手拋屍的時間在二十五早上到二十六五更天之間。”

崔慕之亦道:“那巷子前後皆是四通八達,但要拋屍體,也要費不小的力氣,還要掩人耳目,還是傾向在二十五日晚間。”

秦纓忽然道:“發現屍體之時,屍體是在竹筐之中?她是那般姿態?”

說起這個,趙鐮不禁毛骨悚然,“是整個人都縮在竹筐裏,但身子微微側著,好像……好像此前一直都是那般姿勢似的。”

秦纓若有所思,趙鐮又道:“已經去李姑娘可能去的幾處別莊查問過了,郡王府的人都沒有見過李姑娘,要麽便是李姑娘去了哪個友人家中,此人用心不良,而後謀害了李姑娘,但與李姑娘交好的,我們和金吾衛都查了,也沒有人見過她。”

秦纓若有所思道:“那便還是要從屍體和拋屍現場入手,必須找到第一案發現場,還有這件紅裙,死者從內到外的衣物質地都是尋常,應該是刻意為之,但就像郡王妃說的,這裙擺之上的棠棣紋樣卻十分特別,她即便早有預謀,也要去取新衣裳,何況她回城之後,也要有新的落腳之地——”

謝星闌這時問:“那老仆是替哪家商行看管倉房的?”

這一問趙鐮卻被問得愣住,他忙出聲道:“趙慶!進來答話——”

叫了人,趙鐮有些心虛地解釋:“是卑職的一個屬下去問的。”

謝星闌蹙眉,也覺趙鐮太過疏忽,很快,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衙差走了進來,剛一進門,他麵上便生出幾分畏色,眼神隻看著腳前方的地,似乎很有意的在回避屍體。

等走到近前,謝星闌不悅道:“你身為衙差,見過的死者不少,怎還一幅忌怕之色?”

趙慶麵露難色,又似避諱著什麽,不敢說出口,謝星闌見他這副模樣,語聲更鋒銳迫人,“莫非你查到了哪般內情,卻隱瞞不報?”

趙慶心底一慌,連忙道:“回稟大人,小人不敢,是……是小人在衙門當差多年,這李姑娘之死,讓小人想到了一樁十年前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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