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闌自然也看得出來光武侯夫人不是那麽高興了,所以也識趣的沒再開口說話。隻靜靜的等著。
光武侯夫人卻不著急,先喝茶潤了潤喉嚨,這才言道:“想必你應該也知道,我和侯爺成親後,一共生養了三個孩子。大兒子做了世子,將來是要襲爵的。二兒子如今也有十三了。還有個女兒,是幺兒。女兒是從小養在她祖母身邊的,很得寵愛。唯獨這個二兒子――”
沈玉闌聽了這話,心裏便是隱約明白了,光武侯夫人來找自己合作,怕是和這位嫡出二公子有關係了。
光武侯夫人似乎沉浸在回憶裏,好半晌才又繼續說下去:“二兒子,一出身就被送到寺廟了。從小沒吃過我一口奶,我除了經常來寺廟看他之外,也沒親自帶過一回。他也沒見過自己的父親,祖母……對他來說,這些親人,比陌生人還不如。就是府裏的下人,雖然都知道有這麽一個少爺,可是卻都明白,這個少爺在府裏是沒有地位的。甚至,將來分家的話,也不可能分得什麽好東西。隻怕連庶子都不如。”
沈玉闌徹底的驚住了。嫡子連庶子都不如……還是親生的娘在世,自己親哥哥是世子的情況下。這裏頭……隻怕曲曲折折多得讓人心驚。而且,光武侯夫人說這話的時候,那副咬牙切齒和冷凝的目光,毫不掩飾的表明了一個事情:她心裏是有恨有怨的。
可是……沈玉闌微微垂下眼睫:光武侯夫人是何等的人物?都說,光武侯府的家當財產,如今有一大半都是這位夫人掙出來的。按說,她在府裏的地位應該很高才對。可是,她的兒子卻一出生就被送進了寺廟,她都沒有能力改變這件事情。可見……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厲害?覺得我不該這麽無能的,隻看著自己的兒子被送走?”光武侯夫人自嘲的尖聲笑起來,神色倒是顯得有些猙獰了:“是,我是厲害。我是掙了銀子。可是自古誰又瞧得起商人?我是正妻,可是卻管不住丈夫,依舊不得婆婆喜愛,銀子再多,有什麽用?他們用著我的銀子,可還要壓著我抬不起頭!這是什麽世道!”
這番話裏麵飽含著光武侯夫人心中的怨氣和恨意,不僅是對丈夫和婆婆,更是對這個不公的世道!
沈玉闌不禁也被感染,心中也是悲涼起來。是啊,這個時代,女人是弱勢的。是可憐的,是沒有地位的。再能乾又有什麽用?仍然是男人的附屬罷了。
別說這個時代。就是在現代,女人又何嚐是真的跟男人平等了?千百年來留下的東西,又豈是那樣容易改變的?反而,說了人人平等後,女人活得更累了。是,有不少厲害的女子活出了精彩,跳脫了束縛。可是更多的女人,卻是不僅要掙錢養家,還得相夫教子,還要做家務。
所以,不管是在什麽時候,女人都活得不容易。而這樣的情況,不能依靠別人去改變。能改變的隻有自己。
若是她自己,她絕不會像是光武侯夫人這樣隻是怨恨著,卻又壓抑強忍著。她絕不會容許自己的兒子被這樣對待。更不會去一直忍讓。
忍無可忍的時候,唯有跳出,打破。才能獲得快活。不過,也是因為她一直所接受的思想所致的。現在這個時代……怕是沒有幾個女子能有這樣的想法和勇氣。更多的,她們隻會隱忍,壓抑自己。
光武侯夫人卻是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完全忘了維持什麽端莊淑雅。隻連連冷笑:“雖然我這個做母親的沒用。可是也不能這麽看著她們糟踐我兒子!他們不認這個兒子孫子不要緊,那家產我也不稀罕!他們不給,我自己賺一份更大的就是。橫豎不會叫我兒子吃了虧。”
沈玉闌垂著頭,不去應和也不去勸解。這個時候,光武侯夫人已經不是在和她解釋緣由了,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憤怒裏頭了,完全是發泄了。
不過,心裏卻是覺得光武侯夫人挺可憐的。這些話,壓抑得很久了怕是。不然也不會爆發得如此強烈。隻是,她卻是不大讚同光武侯夫人的這種想法――家產,那是該得的。是作為光武侯的血脈應得的。不管再不喜歡也好,這是光武侯的義務和責任。而至於光武侯夫人要自己另外給孩子掙一份家產,那也是不好的。子女並不隻是一個,自然是要一視同仁的。不然,又和光武侯有什麽區別?
而且,這樣偏心,將來兄弟之間又該如何相處?光武侯夫人的大兒子又該怎麽看待這件事情?不患寡,患不均。這是人之常情,難保將來不會因為這個,兄弟兩個之間有了隔閡和陌生。
隻是她卻也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以什麽立場說呢?她一個黃毛丫頭,憑什麽說這樣的話來提醒別人?
所以沈玉闌心中雖然思緒翻滾,可是麵上卻始終平靜如一,仿佛老僧入定,平和安穩,沒有絲毫波瀾。
光武侯夫人狠狠爆發了一回,此時終於是好受了一些,思緒也漸漸冷靜下來――倒是有些尷尬了。不過看了一眼沈玉闌垂眸靜坐,仿佛根本不覺得她這樣有什麽不妥當的樣子,心裏又好受了些,當下自嘲一笑:“瞧我,都糊塗了。說這些做什麽。”
沈玉闌隻是淺笑,並不答話。自然,光武侯夫人也沒想沈玉闌說什麽,當下又很快的說下去:“我那二子,頑劣不懂事。又不肯聽我的去學事做。可是這個我也不好出麵――侯府知道了,必定是有軒然大波,而且,我還有一個兒子。我不希望兩個兒子之間起了隔閡。”
沈玉闌有些詫異的看了光武侯夫人一眼――她以為,光武侯夫人是沒想到這一點的。可是原來是想到了。隻是……既然想到了,那又為何還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