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淺笑:“好。”簡直幼稚得像幾歲稚童一般,卻叫人心裏沒有來的這麽高興。
林飄把一陣簇的垂絲海棠分成兩半從中間扯開,將一半別到了沈鴻的耳邊,沈鴻取過他手上的話,在他耳側的發上仔細別上,不是簡單的給他夾耳朵上,如同一支簪子一般,仔仔細細的給他簪在發上。
垂絲海棠花色鮮豔嬌嫩,別在林飄發上,正麵隻能看見幾朵花壓在發上的邊緣,側看才能見全貌,這麽一點顏色裝飾在林飄頭上,卻明豔無比,仿佛天光都亮了幾分,清粼粼的落在他臉上。
他從不要求林飄如何裝扮,是隨意的披散著發素麵朝天,還是裝點上飾品和塗上淡淡口脂,在他眼中林飄都是如此吸引他的眼眸,但也不得不承認,林飄稍微裝飾,那一點點豔色就能將他的容色襯出來,叫人挪不開眼睛。
林飄當然注意到了沈鴻在看著自己,想他成日在外麵應酬,見過的美人估計數都數不過來了,但對著他還是一副這麽沒見識的模樣,便對他眉飛色舞的挑了挑眉毛:“這就看呆了?”
“你向來一直。”沈鴻停頓了一下,仿佛在尋找措辭:“如此動人。”
林飄心想情商還挺高,在這種話題上都不會栽,但心裏也蠻高興,他如今喜歡沈鴻,對沈鴻的一舉一動自然都十分在意,看見沈鴻對自己有些過度的迷戀,知道自己無論怎麽樣在他眼中好像都能是完美的,心中的感受是飽滿又微微膨脹的,被愛情的暖氣給充滿了。
兩人逛了逛,天色暗下去便回了書房,一起聊了好一會閒話才分開各自回自己的房間裏休息。
春末,這個春天將要結束,夏天就要來臨,在這個末位,二皇子終於把向家私底下招兵的事捅了上去,耽誤了這麽一段時間一個是為了鋪墊格局,另一個是沈鴻為了保護二柱,找了個比較合適的渠道去切入調查這件事,自然不能讓別人察覺這個消息是二柱露出來的,二皇子本就一直在盯著他們,隻因為是二皇子的耳目耕耘出的結果。
皇帝本就沉迷在吃仙藥修房.中術裏麵,整日過得像神仙一樣,已經完全沉迷進了這些像無底洞一般的快感中,他過得十分的虛幻,雖然還在人間,但感覺自己仿佛已經登仙了一般,一邊是人間帝王的權利,一邊是飄飄欲仙的快.感,人間最極致的東西,他終於在此刻都擁有了,仿佛他是神一般,緊握著一切的命脈,擁有無限的力量。
這才是他該過的日子,這才是他該享受的東西,他壓抑太久了,緊繃太久了,他一直想當一個好皇帝,好皇帝三個字像一道詛咒一樣貼在他頭上,他不能出錯,他要證明自己可以,他以此鞭策勉勵自己的前半生,不斷的製衡斡旋,整個朝堂,整個天下都在他的手中任他操控,但心中的空洞卻始終黑漆漆的,不斷的追逐著他,不斷試圖吞噬他。
極樂中,他大腦一片空白,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心裏隻升起兩個名字,喃喃道。
“兄長……嫂嫂……”
他癱倒在龍床上,迷迷蒙蒙中想起了自己少年時,大哥會背著他從獵場回來,嫂嫂會給他一盅溫熱的湯,是廚房早就準備好的,他再小一點的時候,嫂嫂還會一勺勺的喂到他嘴邊。
可是人總要長大,一長大便全部都變了。
他一生最懷念,最溫暖的時候。
他稍微清醒了一點,一旁的人已經抱著衣服匆匆離去了,他喚來太監,嗓子是縱欲過後的疲乏:“景陽呢?叫景陽來,我想見見景陽了。”
“陛下,這時候叫景陽公主來,公主也隻會生氣,到時候叫罵起來,打砸一通,擾了夜裏休息,不若明天傳景陽公主吧。”公公跟在皇帝多年了,這話別人不敢一個字,他卻是能勸一勸。
“叫她來。”
叫她來罵罵他也好,他心裏不踏實,如今景陽就像他心裏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他說不清楚這種感覺,但他總覺得,隻有這根稻草還是連著岸的。
老四不老實,向家招兵買馬不信他心裏沒數,招兵買馬也隻會是為了他。
老二老實,但終究是皇子,他屁股
他心裏有數,今日在人前大發雷霆了一通,向家是一定要收拾的,不然事情就真的要亂了。
但怎麽收拾,如何收拾,如何壓得住場麵,才是最重要的。
他等了半夜,中途靠在龍床旁邊睡過去一趟,一直到一聲喝罵傳來,他一個激靈,知道是景陽來了。
他一睜眼,一件衣服劈頭蓋臉扔到他臉上,公公趕緊上前來幫他整理好,他穿著裏衣裏褲,外麵鬆散的罩了一件白色裏袍,景陽把他外衣扔了過來。
“穿整齊著!”
皇帝在公公的服侍下將外袍罩上了,隨意係上腰帶。
皇帝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疲懶的模樣,打起精神坐上一旁的榻,拍了拍衣袍:“好景陽,許久不見了,如今在做些什麽。”
“你又在做什麽?生怕自己不早死嗎?”
“宮中新進了一批明珠,你小時候喜歡拿那個玩串珠子,我都給你留著呢。”
“我用不著,你隻管拿去賞你那些天宮仙女兒!叫她們再賣點力,往後也不必見了,死了清淨。”
“你吃宵夜嗎?倒是餓了,一起吃點宵夜。”
公公在一旁聽著,眼觀鼻鼻觀心,他早就聽習慣了,反正皇上和景陽公主隻要一湊在一起就是這樣,一個說話一個罵,各說各的,各罵各的,景陽公主年輕身體好,倒也不會嫌累,半宿也罵得。
上了宵夜皇上倒是認真吃上了,畢竟是真餓了,景陽公主隻負責坐著冷嘲熱諷給皇上下飯,並不吃什麽。
罵著罵著罵到了向家那邊去了,景陽公主看著他:“你打算怎麽處置向家,你還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
皇上動作拿著勺子的停頓,抬眼看向景陽:“老二讓你來問的?”
“我想問的。”
“哦,總是要處置的。”
“你便這樣吧,到時候向家也惱了,四弟惱了,二哥也惱了,你哪邊都撈不著。”
“他們敢!”
皇帝沒想到她會說出這個話來,但想一想也並不奇怪,她說得沒錯,他一直猶疑老四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老二如今還算眼裏有他,再猶豫下去萬一生出別的想法,也不是沒可能。
但他還是想拖著,他想做出最好的選擇,他想為這江山選一個最好的皇帝,他不認為別人能比他好,何況如今他在修習長生之術,他未必不能再繼續執掌這天下幾十年,以後他還會有很多孩子,在他老時再立太子傳位也不是不行。
若當真不服,要來搶,便試試看能不能從他手中搶走吧。
景陽掃了他一眼:“二哥多好,二哥溫潤,不是狼子野心的人,就算你立了他當太子又怎麽樣,難道他就要急著當皇帝嗎,四弟才是這種人。”
皇帝了然,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但他不放心,他心裏不放心,即使老二做得再好,他心都是懸著的,一種惶恐的危險在心底莫名顫抖著。
他不信任任何人。
但老四現在招兵買馬,已經到了不壓製可能就會失控的階段了,他知道這條路走到現在,必須要做出一個抉擇了,即使沒有景陽說,也隻能如此。
景陽走出寢殿,張狂傲慢的輕浮在臉上淡去,緩步走下台階,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下弦月,這輪月亮已經走到了末尾。
第二日,皇帝大怒,數罪並罰,再次問罪向家,之前強搶民女折騰老百姓的事也一起拿上來說事,給了向家上下一個**竇,向家推了個目前來說最不重要的兒子出來頂罪,當場給整流放了。
向家傷筋動骨,而且事情是越挖越深的,顯然並不打算流放一個就此打住,扯著藤蔓帶出瓜,在較著勁,顯然,皇帝打算給向家一頓教訓,知道什麽叫天家威嚴。
而比罰他們更難受的是,二皇子被立為太子了,這估計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二皇子扮演著親爹舔狗爹寶兒這個角色,成功的做到了應有儘有。
沈鴻水漲船高,完全在雞犬升天的範圍裏,成功的當上了左庶子。
林飄雖然知道沈鴻升官了,但一聽這個名字有些疑惑:“這是做什麽的,名字聽著不太威風。”
沈鴻道:“伺候太子的。”
“嗯???”林飄疑惑.jpg
“逗你的,名義上的伺候太子的,勸誡太子日常行為,是東宮中的侍從官,實際就是一個名號,過往曾跟著陛下的左右庶子,有的負責管理翰林院,有的負責管理考試院,不一而定。”
“哦哦……”原來是一個太子黨的身份證,能被選作這個的,基本都是被認定為太子黨的核心人員了吧?
“這是個好升的位置嗎?”林飄好奇的問,他對這些官員體係是真的不太明白,太龐雜了,裏麵又充滿各種可活動的空間,但他知道一點,就是有些位置本來就是升官席,有些是冷板凳,之前沈鴻被丟去當水利郎,就是典型的冷板凳,雖然是兼職水利郎,沒剝奪他翰林院的身份,但依然是個冷板凳。
“這個位置還不錯,陪太子讀書。”
林飄挑了挑眉,陪太子讀書,那太子一當皇帝,豈不是就要跟著當重臣了?
“你可辛苦了。”林飄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不辛苦,隻是我年紀尚輕,資曆不夠服眾。”
“可你就是到這個位置上來了啊,你就是這麽厲害的人,他們不服憋著。”
沈鴻聽他如此說,輕笑出聲:“是,不服憋著。”
他雖年輕,但在二皇子手底下走一遭,再過兩三年便沒人再能說他的資曆了,有能力,有資曆,年輕便不能作為一個阻礙他的話語了。
林飄在心裏搖搖頭,心想這個時代的人怎麽會不短命,結婚結得早,升職升得慢,十幾歲就要養家,職位兩三年才看得見一點變動的希望,熬得皮都皺了才能得到認可,覺得此子終於成熟穩重了,換誰心態不崩。
“幸好你機靈,不然這般苦熬,人都要給熬老了。”林飄憐惜起沈鴻來。
沈鴻聽他這般說話,便想,林飄愛他好看,想要他容貌常盛,便笑道:“不會老。”
兩人想不到一路,卻很談得到一路,你儂我儂的冒粉紅泡泡。
向家的事在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推進著,皇帝開了一個頭,二皇子,不,現在是太子了,太子自然會用儘一切辦法拔出向家的勢力。
太子忍到現在,突然發作,是抱著一鼓作氣把向家打殘的心在操縱局勢。
林飄心想太子贏定了,天時地利人和,還把時機穩穩抓在了手裏,自然沒有心軟退讓的道理。
結果向家還真命大,這種天羅地網也硬給他們逃過一劫。
邊境又有戰事了,而且沒有任何鋪墊和宣戰,直接集結大軍偷襲,一路打進邊境,兩天傳了兩道消息了,第一天說邊境防線破了,第二天便說他們揮師南下,已經攻破了一座州府,在當地盤踞駐紮,蓄勢待發。
這個消息無異於五雷轟頂,不讓敵人過邊境線是底線,因為一旦過了那個線,就進入家國破碎的概念了。
陛下震怒,朝堂嘩然,百姓驚慌,驚慌之後便是反撲的憤怒和憎恨,恨不得馬上將那些外邦鐵蹄驅趕出大寧國土,將他們挫骨揚灰死無葬身之地。
這個念頭一起,戰意便格外濃烈。
向家有了發揮的地方,也沒辦法再揪著不放,向家乘此機會辯解,他們招兵買馬本就是為了防備今日,之前雖然勝了,但他們知道外邦窺視大寧的心依然不死,正是明白他們的狼子野心,才會私底下如此行事。
向家這樣說皇帝還能怎麽辦?給他們放出去打仗去了,順便訓斥了他們一通,叫他們一定要戴罪立功,如此才可赦免。
其實就是給他們吊胡蘿卜,但這塊胡蘿卜是真實的,隻要這一仗打得夠好,便過往不究。
皇帝畢竟也怕向家發瘋,打不死還想撿起來用,自然要給他們點好盼頭。
就這樣,向家又活了。
戚家為主力軍,向家部分聽從調動,向大將軍還保留部分自主權利,帶著二柱這個殺才,奔赴戰場去了。
去年戰事結束,林飄以為一切都平穩了,隻剩下內部鬥爭了,但這麽快戰事又起,林飄這才感覺到,大寧沒這麽穩固,這是一個風雨飄搖的時代,一切繁華,錦繡堆地,都是脆弱的。
“飄兒心中不安?”沈鴻輕聲問。
林飄把自己的想法和情緒說給他聽。
“飄兒,會沒事的,虎臣能贏,我也能贏。”
林飄微怔,點了點頭,這個時代不是他的家,亂或不亂都是命數,他們活在這小小的船隻上,過去是他先將船劃了起來,每個人都在奮力的向前,才走到了今天,往後隻要沈鴻能贏,虎臣能贏,他們每個人都做著自己的事情,不斷的經營下去,這艘船就能一直安然的駛向前方。
“同舟共濟。”
沈鴻點頭:“是,我們自然同舟共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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