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確定自己心裏的想法對不對,但總感覺這些事是有些關聯的。
“小嫂子可知道外間有個傳聞。”
“什麽?”
“我聽他們說,那黃家嫡次女生病,是嫡長女下毒害的,藥房的夥計在外麵酒後吹噓,說是黃府後院黃麗姝身邊的丫鬟到他那邊抓藥,還帶著羃籬,他嘴上雖然沒說,但卻已經將人認出來了,那模樣,那做派,正是黃麗姝身邊的丫鬟,買的正是一種簡單的藥方,加在食物中會損傷人的精力,若是體弱的人吃了便是更加虛弱,臥床不起,時間長了傷了根骨,可能真的就不成了。”
林飄瞪大了眼睛:“真是黃麗姝?我之前去過他們家,就覺得黃麗姝和她妹妹的狀態很奇怪,瞧了叫人心裏不舒服,沒想到居然真的是她?她做得這麽明顯是怕別人抓不著她嗎。”
“不是帶著羃籬的嗎,誰知道大夫隔著羃籬都能把人認出來。”
“那現在黃麗姝名聲又一次毀了,她妹妹病秧子不確定能不能好,是不是得換到庶女身上去了吧?”
“都是沒根據的事情,傳得再厲害,大理寺還敢去抓人不成?隻要不是案子,都隻是內宅裏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行,畢竟那是黃家。”
第二天二狗再來說這個八卦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很興奮的狀態。
“我說得果然不錯,大理寺也不敢拿黃家怎麽樣,但耐不住黃家自己要麵子,非說要把事情調查清楚,免得讓家中閨閣女子聲譽受損,便請人去把那個藥房夥計給抓起來了,說他戀慕黃麗姝身邊的丫鬟,求而不得才這樣胡言亂語,已經將他下獄。”
“嘶……就這樣結案了?”感覺這個婚事變得更恐怖了。
“對,就這樣結案了,就一天不到的事,小嫂子,這黃家人可不好惹,難怪你想跑。”
林飄側頭看向二狗,眼神嚴肅的上上下下打量他,這小子居然都看出他想跑了,還是因為黃家想跑的。
“我沒想跑啊。”
二狗點點頭,火速打圓場:“進門成了一家人太難相處也不好,是我我也想跑。”
林飄觀察著二狗的表情,反正二狗隻要沒知道他是為什麽才會想避開這件事的好。
此刻,黃家祠堂中,黃麗姝跪在列祖列宗的排位前,細藤條一下一下抽在她身上,打得她滿臉淚痕,卻被勒令不敢叫喊。
黃父手中拿了一根藤條,站在她身後狠狠抽,氣得一雙眼睛都發紅了:“你是嫡長女,你是黃家的嫡長女,不是什麽見不得人小門小戶裏養出來的東西,你可有半點嫡長女該有的度量和手段!你容不下你親妹妹,你做這些下等的事還叫別人抓了現行?我這輩子沒你這個丟人的女兒,我這就在列祖列宗麵前打死你一了百了。”
夫人和黃知韞就站在旁邊瞧著,一臉焦急的想要勸阻,卻又不敢開口,等到黃父停下手,黃麗姝才敢開口,聲音怨毒的道:“爹,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你為什麽不相信我,翠鶯在我房裏是不錯,但你忘記了紅燕在妹妹的房裏嗎。”
“你現在還想誣陷你妹妹,你生來便心腸狠毒,是我們太過驕縱你了,讓你到現在都還不知悔改,你忘了你妹妹是為何變成如此了,若不是你在她幼時幾次拿大人的藥丸給她吃,騙她是糖丸將她身體吃壞了,你妹妹未必是如今的模樣,哪裏還有你說話的份。”
黃家上下裏外,即使不少人心知肚明,可這麽多年從不提這件事,今日黃麗姝聽見父親又提起,才明白,即使她假裝無事過去了這麽多年,他們心裏還是心心念念在記恨著她的,黃麗姝抬眼,看向一旁的父親。
“就因我做錯了那麽一件事,到底要我償還多少年?我少不更事,是娘一直對我說,家裏的一切都是我的,誰都不配和我爭,你怎麽不怪娘,她隻顧著和妾室生的女兒爭寵,對我說了多少這些話,後來妹妹出生,她奪走了一切,連娘和父親都要奪走了,我心中的確不滿了一段時間,也做錯了事,但後來我便知道了她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我是不該計較的,再也沒起過害她的心思。”
“你還有臉說?”黃父給了她一個耳光,打得她一邊臉高高腫起,狠狠將藤條扔在了地上:“在這裏跪著思過,我沒叫你出來,你就不許踏出祠堂一步!”
黃父拂袖離去,黃麗姝看向黃夫人,看著自己年輕和妹妹並排站在一起,就站在不遠處望著自己:“娘,你相信我嗎。”
黃夫人歎了一口氣,什麽都沒說,轉身離去了。
黃麗姝看向黃知韞,定定的看了許久:“我一直以為黃家最有手段的人是我,沒想到論會裝,卻是你更勝一籌,這次輪到你來害我了是嗎,小時候的事,你就這麽恨我?”
黃知韞微微屈膝行了個禮,輕聲虛弱的道:“姐姐不要說胡話,你保重身體,我先離去了,若要什麽便讓人叫我,我私下送來。”
“黃知韞!”黃麗姝惱得大叫她的名字,黃知韞依然隻是轉身向外走去。
黃麗姝癱坐在蒲團上,知道和沈鴻的婚事是半點希望都沒有了,甚至這件事之後再想找一門好婚事都難,黃知韞卻是從此一步登天了,不論是婚事還是在家中的地位,從此都徹底越過她了。
黃夫人離開了祠堂,走向了黃老爺身邊,黃老爺沒有回他們的房間,而是自己到了書房,大概是想要一個人靜靜,黃夫人來這裏卻是有話想要談。
“大人,你可知外麵有個說法。”
黃大人按住了額頭:“閉嘴!”
他已經不想知道外麵是怎麽說他們黃家的了,他們向來家教甚嚴,家風嚴謹,家中的嫡係無論男女,更是極其看重和培養的,卻沒想到兩個嫡女兒一個心狠手辣卻手段不高明,一個是活不長的病秧子,都不堪大用!
黃夫人被他的嗬斥驚嚇了一下,但還是撫平了情緒道:“大人,如今外麵有個說法,說沈鴻的天煞孤星,雖然是天生的人物,但他自身命格太旺,對別人就隻剩下了克……”
黃老爺打斷了她:“所以呢?”
“我覺得這事也不怪麗姝,和沈鴻沾到了邊才有這些事,大概是他命裏自帶的婚姻不順,反而才惹出這麽多事,要真嫁過去不知道受不受得起克。”
“就是被克死,也隻能死在沈府裏麵,你知不知道沈鴻如今有多得二皇子的心,陛下又十分欣賞他,溫家對他鼎力相助,他背後還有先生指點,先生指點過的人,如今哪個不是當朝的大人物。”
黃夫人頓時啞口無言。
“我不是信沈鴻,我是信先生,我雖沒得先生真傳,而就連爹對先生也是讚不絕口的,當初他們那一撥人物裏麵,也就先生一個全身而退了,如今連陛下都還是對先生有著幾分尊敬的,你以為先生是吃素的嗎,如今他教出來的弟子,韓修便是別想了,溫朔也早有婚約,最好上手的便是沈鴻,現在拿捏在了手裏,以後絕對不凡。”
黃夫人聽他如此說,頓時無話可講,她雖然懂得不多,但也知道先生便是如今鹿洞書院的院長,當初他是前太子的授課師父,後來又教導了當今聖上的課業,太子死後他力排眾議助陛下登基,在朝中輝煌了一段時間,後來因為削弱科舉而側重退居,陛下與寒門出身的先生關係逐漸冷淡,先生便自請辭官回了老家,徹底沒給陛下臉,沒人知道他到底和陛下的關係是好還是不好,因他是和陛下有過不愉快的,便像一個禁忌一樣,在朝堂之中輕易是不能提起的,可人人都知道,他依然還有影響力。
“父親在世家最重要的時候抓住了世家,而我得在寒門影響力開始擴大的時候,抓住寒門,如此完我們家族才能長盛不衰,不會被這轉瞬的滄海桑田所拋棄。”
黃夫人徹底沒話說了,隻能說了幾句軟化之後告退。
沈鴻那邊沒多久又傳來了話,說前頭的日子不好,影響了黃家小姐,要把日子往後推推,這事已經上報了皇帝,硬是沒人說什麽,黃家也知道沈鴻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大約是對他們家有意見了,這點小事自然也隻能忍了下來,當做什麽都沒有。
天一冷起來,似乎所有人的腦海裏就隻剩下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了。
等過年。
盼著過年。
年節親人團聚,眾人相見,踏雪賞梅,穿新衣衫吃好吃的還能打雪仗,對於沒什麽消遣娛樂的冬日,就是普通人最大的盼頭了。
林飄卻等來了兩個壞消息,邊境真的打起來了,說是之前那次的事情被二柱激怒了,被二柱截殺的那個部落叫處月部,處月部發兵,在冬天開始搞突襲。
林飄覺得這完全是一個扯淡的理由,他們把鍋甩在二柱身上,認為二柱不這樣對待他們就不會有現在的事情,然而算盤響聲都從邊境傳到林飄耳朵裏了,他們明明是因為上次零元購沒成功,沒吃沒喝想來再次進貨了。
朝堂中陷入了一個極大的問題中,就是到底是打還是不打,小打是自然要打的,爭論的核心在於,四皇子和向家想要大打。
朝堂中許多年輕人熱血沸騰,已經開始寫詩報國,要擊退邊境諸國了。
但很明顯,皇帝不想打,大約是想著前頭就是年關了,一家人整整齊齊的最重要,硬是不想打。
林飄沒事去茶樓聽附近的人吹牛逼,在天子腳下談論邊境大事,聽著聽著林飄也聽出一個味來了,皇帝怕一打,向家有了軍功,四皇子有了軍功,到時候太耀眼了,再想扶二皇子上位可能就難了。
林飄歎了一口氣。
連皇帝都有這麽多糾結的心塞,每個決定都要在各方麵的勢力中權衡和斟酌,他們普通人有點煩心事又算什麽呢。
到了臘月,黃家自請退了婚事,原因很簡單,黃知韞快不行了,可能要熬不過冬了,當初婚期延後,黃大人想商議著換個身體康健的庶女,結果那庶女轉眼在出去玩的時候落馬摔傷,養了好幾個月,婚事回到黃知韞身上,黃知韞也被克得要不行了,倔強如黃大人,最終還是以八字不合,女兒重病為理由,去求著取消了婚事。
皇帝雖然不高興,但他當初指的這門婚事便是在為了讓沈鴻站在二皇子身邊,如今沈鴻各方麵都做的很好,有沒有婚事影響都不大,又想到外麵謠傳沈鴻克妻的事,怒斥了黃大人一番聽信謠言,維護了一下沈鴻的體麵,事情也就算了。
黃大人回到家裏,心情很低落,他想。
沈鴻的命格真的這麽強悍嗎?
是他們黃家嫡女都承受不起的?
他心中不甘心,卻也沒辦法不對命運低頭。
不管之後說的話多狠,他還是懷揣著找到了生病的原因,好好將養者將身體養好了就不會有問題,可是沒想到一個冬月裏,幾次傳來黃知韞吐血暈迷的消息,如今人躺在床上已經氣如遊絲。
中途他想放棄黃知韞,換一個身體健康,平日喜好打馬球的庶女上去,結果那庶女打馬球就跌了馬,摔了腿大半個月沒能下床,他心裏越發絕對不對勁,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變得疑心了起來,後來但凡一提婚事的事,總覺得自己也變得有幾分倒黴。
他派人去稍微打聽了一下,雖然早就知道沈鴻是個孤兒,但不打聽還好,一打聽才發現,沈鴻家裏沒了,本家那邊早早的分家卻也被克,沒一個有出息的,隻他一人,想是吃了全族的運道般,旺得厲害,黃老爺越想越覺得沈鴻這人帶煞,怕沈鴻一人極旺,轉頭把黃家給克沒了,還請了道士來相看,道士一眼便說若是不取消婚約,他女兒保不住,他們家也保不住,但沈鴻卻依然能繼續步步高升。
最後在道士的告誡下,黃老爺終於下了這個決心,造了一番勢,將沈鴻克人太凶狠的事命人四處傳揚開,鋪墊得足夠了才去退婚。
後院中,紅燕急匆匆跑進黃知韞的屋子中,看著躺在裏麵已經快瘦得沒人形的自家小姐直墮淚。
她緊緊抓住黃知韞的手:“小姐,你快好起來,退婚了,退婚了。”
黃知韞微睜開眼,微微點了點頭:“那就好。”
紅燕轉頭去櫃子裏,在最底處取了一包藥粉,謹慎的四處看了看,然後投進茶杯裏,就著熱水趕緊給黃知韞喝下,也顧不上她身體虛弱,將她扶起來就猛的往下灌,直灌了進去又仔細把她嘴邊的水痕都擦乾淨了,讓她好好的躺在了床上。
當天夜裏,已經病入膏肓的黃知韞,突然好轉,本已經病得說不出話來,突然能說話了,還喝了大半碗的薄粥,讓黃夫人喜極而涕,黃大人緊急去把這件事告知了太傅,言道命理果然是有道理的,有些東西不得不避諱。
太傅聽了他的話,隻是笑著搖了搖頭:“確實,萬般都是命。”
就此,清清白白的黃花男大生沈鴻,在上京成了人見人嫌,屬於是可遠觀而不敢嫁的人,雖然美□□人,但大家都怕家裏被克沒了,這種情形下即使還有顏控哭著喊著想來拯救命理不幸的沈鴻,但也會被家裏的爹娘狠狠摁住。
陛下為了補償沈鴻,問沈鴻有沒有看上的女子,說若是他喜歡,可以為他賜婚,上京各家族頓時如臨大敵。
沈鴻見此情形很受傷的表示,不願拖累他人,獨此一生罷了。
惹得陛下十分憐愛,又賞了不少東西。
事情過去之後林飄悄悄的問沈鴻到底是怎麽做到的,怎麽能把黃家後宅的事把握得這麽好,讓黃知韞說病就病,說好就好。
沈鴻很淡定的表示:“我什麽都沒做,隻是黃小姐本就不想嫁我罷了,我給她出了點主意,她太著急了,劑量服得太重,險些把自己弄死,我著人去勸誡過她兩次,她才斷斷續續服了一點解藥吊著命。”
林飄微皺起眉頭:“她喜歡誰啊?為了他這麽下得去手?”
“她青梅竹馬的表哥,若不是因為我的事,她與他表哥的親事已經要說成了,不至於耽誤這麽久。”
沈鴻沒說,黃知韞自然不止是為了表哥,她要黃麗姝的人生從此被毀,要父親因她受辱而不能責怪她,而她依然能嫁給她最喜歡的表哥。
她要所有人都付出代價,她這病弱十六年的代價,大家對她所遭受的一切視而不見的代價。
這是來自後宅的,軟刀子無聲割下一片片肉,最安靜的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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