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哪裏。”
林飄有些疑惑,自己有這麽重要嗎?隨著沈鴻的位置越來越向上,他在他人生上能給出的建議越來越少,最大的決定權永遠是下午吃什麽菜,晚上幾點必須回家,就是每個長輩都會做的事情而已。
尤其是沈鴻這種小孩,心裏的主意很大,平時看似溫和,但心裏的目標卻不會為任何外界的事物而動搖,在這個角度上來說,這個世界上沒有東西可以影響他的決定。
院長卻隻是嗬嗬一笑:“他便是太聰明了,有時候聰明的人太聰明,反而不一定比得上普通人了,何況你個是有大智慧的人。”
“哪裏哪裏。”林飄心想別誇了別誇了,要飄了,院長說話總是一分往三分說,要有三分就能直接說成是十分了。
院長見他已經被誇得不好意思了,便笑眯眯的道:“這世上的智慧,世人都以為是向上的,實則不然,智慧是向下的,越下越有智慧。”
林飄:“?”
他懷疑院長在內涵他。
“這穀米,稻子,一粟一麻,一飲一啄,三餐飲食,吃飯穿衣,身旁的家人,這些天下人追求得最多的,便是這些東西,懂這些東西的人,才是真正有智慧的人。”
林飄連連點頭,對院長的水平表示敬服,然後在院長對烤肉不斷的讚許中,開心的道以後會經常讓同喜樓送烤肉上來,讓院長把同喜樓當做自家的後廚就行。
等到林飄從院長的院舍離開,院長慢吞吞的吃著爐子上剩下幾片烤肉,把杯中剩下的半杯酒慢悠悠喝完,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信件,抖了抖袖子拆開看。
林飄走出院舍,一路上感覺四周都冷清了很多,沈鴻韓修溫朔等人如今都不在書院裏了,但凡有秀才功名在身上的,都出去考試出去經營了,書院裏剩下的基本都是童生了。
林飄把事情都應付完了,去到二狗的寢舍找二狗。
二狗正在寢舍裏休息午睡,聽見敲門的聲音隻當是書院裏的其他人,他關了門窗可知他在休息,這樣還來敲他的門,這樣的人他才不搭理。
二狗這樣想這,敲門聲又輕輕響了兩聲,他依然沒理,然後嘎吱一聲,門從外麵被推開了,二狗一個翻身想說你們想乾嘛?定睛一看居然是小嫂子,頓時驚叫一聲,趕緊抱著薄被裹住自己。
“你叫什麽?敲半天門都沒聲響的,好像見鬼一樣,我來山上謝師你都不知道?”
二狗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我沒注意,我早早的回寢舍休息了。”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林飄上下打量著他。
“倒也不是。”二狗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起一旁的外袍,趕緊給自己套上,他這段時間在鹿洞書院其實過得不是很好,基本是離群索居,他不搭理別人,別人也不搭理他。
沒了沈鴻在身旁,二狗徹底明白了自己還欠缺太多火候,本來鹿洞書院上的人一個個都眼高於頂,沈鴻在的時候別人看在沈鴻麵子上,二狗沒太覺得,沈鴻離開之後,他算是知道了什麽叫日子難熬。
之前他想賺點小零花,閒著就去同喜樓幫著跑腿,提前幫排隊占座,用這個法子轉手弄些小錢,結果遇上一個小心眼的暴脾氣,抓著他把他一頓打。
這一打,鹿洞書院裏的人知道他被打了,也知道他在山下做些什麽事情了,便對他鄙夷了起來,於是二狗也不想和他們多處,平時不是讀書就是睡覺,終於考上了秀才,但那些人也並沒有因此就瞧得起他,反而越發的數落起他來。
他自然不會把這些事告訴小嫂子,隻是急匆匆穿上衣服坐好在床沿:“什麽?沈鴻中了解元?!”
二狗激動得手腳都要不知道怎麽放了一樣,高興得直搓手:“我就知道,沈鴻這樣的聰明人,怎麽會是簡單的中個舉人呢!他不奪魁誰奪魁?”
“什麽??!二柱也中了!我的天呐,他的考運怎麽比我還好,這小子之前還沒得考呢,現在一下就成舉人了,可要給他得意一陣了!”
林飄看他震驚得語無倫次碎碎念的模樣:“我這次來是有事要和你說,你中了秀才應該還沒回鄉裏吧?”
“我寫了信回去,我想著沈鴻中了肯定也要回鄉,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回去,就一直等著了。”
林飄點點頭:“沈鴻和二柱在州府那邊忙不過來,暫時就先沒有回來,我和二嬸子替他們先回一次鄉裏,小月和娟兒也要回去,你算著日子下山,後天早上外麵出發,到時候一起回鄉裏一趟。”
二狗卻道:“小嫂子,我今天就和你一起下去吧,不然上下也麻煩。”
林飄想著點了點頭,畢竟現在溫家和韓家都已經不在縣府了,平時書院裏沒那麽多馬車可以給二狗調用。
“不過中間還有一日,你也要告假嗎?”
“就那麽一日,我平時也沒告過多少假,這一日就讓我歇一歇。”
“行,那一起回去吧,你先去告個假,看有什麽要收拾的,也別再回寢舍來了,告假了就直接去書院外麵吧,我到書院外麵等你過來。”
二狗點點頭:“我沒什麽要帶的,家裏都有現成的,小嫂子把我帶走就成。”二狗收拾好儀表快步出去,林飄也站起身,在後麵替他合上門,到了書院外麵,坐在馬車外麵等候。
等了沒一會,二狗就腳步匆匆的趕了出來,看了看馬車旁邊的兩個衙役:“小嫂子,這兩位是?”
“州府中的衙役,這次護送我們回來的,之後要和我們一起再回縣衙,你叫大哥就好。”
二狗直呼兩位大哥好,然後像隻猴一樣往馬車上鑽,二狗言語活潑,兩位衙役也不是什麽調子拿得很高的人,湊在一起倒是聊得很開心,尤其是二狗給他們介紹縣府裏好吃的好玩的,又哪裏可以去逛一逛吃一次,簡直是如數家珍一般,兩位衙役本來就是公費出差,每次出來幫著做點什麽又能另得一筆謝禮,等到林飄他們回鄉下,他們不跟著去,這閒著的日子正好四處看看玩玩,找點樂子,這湊在一起,可謂是聊得非常開心。
下了山,衙役的今日兼職完成,他倆打算先去同喜樓吃兩個小菜喝一杯,林飄則和二狗先回了家。
回到家裏,屋簷下幾口大箱子正敞著口,裏麵林林總總的東西裝了半箱,還在不停的累積中,二狗進門一看驚呆了:“是被打劫了嗎?箱子全都拖出來了?”
“回家嘛,得多收拾點東西帶回去,你乘著明天休息,也看看要收拾什麽,給你爹娘親戚帶回去。”
“這……”二狗楞了一下,無非就是吃喝的,街上那些糕點買上幾包,他們過去回家也都會帶很多東西回去,但無非就是兩個大包袱,用手提著或者背在肩上就夠了,這次居然一人要弄上一口大箱子?
二狗想了想,想沈鴻和二柱沒回來,小嫂子和嬸子在縣府肯定也呆不了多久就又要去州府,這往後州府才是他們要呆著的地方,縣府已經不是長久的落腳點了。
小嫂子可能想把他們也帶出去,二狗想到這裏,心道難怪小月和娟兒要準備這麽多東西。
林飄乘著這個空隙,讓二狗陪著自己挨家挨戶的把那些準備的小禮品送了出去。
二狗提著東西當小跟班,心裏有些上上下下的。
小嫂子會帶上他嗎?
他也想跟小嫂子他們走……
可是小月和娟兒是姑娘,帶在身邊方便,就算是當兩個小丫鬟養,也能給小嫂子收拾收拾床鋪,打理打理屋子。
他一個連小嫂子屋子都不該進去的男子,往後要繼續讀書,也不能像大壯一樣呆在家裏操持家裏家外的事務,家裏要繼續為他操心以後,他卻不能為家裏做多少事。
二狗想來想去,覺得自己是一家裏最可能被拋下的那個,心情變得十分緊張,但沈鴻和小嫂子都是心裏十分有主意的,如果他們做好了取舍打算,自己再怎麽想留下也是沒用的。
他跟在小嫂子身後,一直到送完禮物,心裏已經盤算好了,他喜歡這樣的日子,如果就他一個人被留在縣府,整日一起床就是讀書,睡覺前也是讀書,整日就是死讀書,他才不乾,他打算去和二嬸子說說,看看走二嬸子那邊的路子能不能走通。
他做好了打算,便去街上買東西,也滿打滿算的湊上了一箱,爹娘的秋衣到冬衣,暖手爐,吃的用的,還給娘買了一根銀簪子,不粗不細剛剛好,上麵刻著梅花樣式的圖案。
他們將東西全都準備好了,將車馬問題也都談清楚了,這次他們回去至少要三輛馬車,他們人可以擠在一輛馬車裏麵,剩下要帶的東西至少都要裝上兩個馬車。
出門前的一夜二嬸子還提醒林飄:“到時候要去上墳,什麽香啊紙啊,去了村子裏不好找地方買,都在縣府裏買齊全了,就不用回去準備什麽了,打個大包袱提著就能去,也收拾得清爽。”
“那是不是要帶那個……就是那個肉?”林飄記得每次燒紙的時候都要有兩大塊四四方方煮好的肉。
二嬸子連連點頭:“哦對!不能忘了刀頭,還有豆腐粑粑,也不知道現在還買不買得到,我去同喜樓裏找兩塊,咱們連夜給它煮了,拿兩個碗裝著,這樣回去也不用動灶,省下不少事。”
二嬸子去找肉,秋叔去準備豆腐粑粑,這樣一弄,每家要帶的東西又多了一項。
胡次在院子裏玩,看著他們忙進忙出的,玩餓了就自己走到桌子邊,踮起腳去拿桌上的東西吃一吃,桌上兩碟下午剩的燒雞,他時不時去摸一塊吃,差不多也要吃乾淨了。
林飄提前去和鄰居打了招呼,給他送了點東西,說他們全家明天有事要出門,請他明天照顧照顧胡次一天,鄰居見他如此熱情,還準備了謝禮,備了些食材,胡次來一天花銷吃食都抵了,還能剩下一些,於是連連點頭:“那是肯定的,你們放心的去,明天你就把胡次放我這裏就行了,他正好和我兒子在一塊玩。”
等到第二天一早,林飄先把睡眼惺忪剛吃飽早飯的胡次送到了鄰居家去,他們從院子裏出發時,都還在緊急的收東西,二嬸子緊急回想:“還落了兩個銀鐲子?我要拿去送我伯母和大娘的。”
“快快快,快回屋去拿,還忘了什麽?”林飄望向眾人,秋叔立刻道:“我這簪子,我想著換根木簪子的,一順手又把這個銀簪子別頭上了,我趕緊去換一根過來。”
小月跳下馬車:“我還有一塊絲巾,昨晚我想著又繡了兩針!擱在床邊了。”
林飄凝視了他們半響後,緊急跳下馬車:“等等我,我零食盒子沒拿!”
林飄跑進院子裏,就看見放在備菜桌一個角落的圓形食盒,打開確認了一眼,就是他昨天準備的零食盒子,裏麵滿滿當當的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小罐子,每個小罐子裏都塞滿了各種各樣的零食,油浸肉乾,豬肉脯,炸小魚,斬小塊的燒雞烤鴨,他們這一路上沒可沒地方吃中午飯,必須帶點東西在車上打發肚子。
他們各種拿著東西,急急忙忙回到馬車上,終於再次啟程。
前麵的馬車是林飄和二嬸子秋叔小月娟兒坐在一起,後麵的馬車便是二狗和大壯和行李呆在一起,最後一輛馬車就全是行李以及一個車夫。
馬車朝著熟悉的道路走去,一路上晃晃悠悠的,林飄看著已經許久都沒有走過的土路,四周的風景都很熟悉也很荒涼,之前他們走過無數次的道路,現在顯得如此窄,好歹也是能走兩輛牛車的道,怎麽會一下變得這麽窄。
林飄觀察了一會:“是不是這個山道有點滑坡了啊,看著路窄了好多。”
二嬸子笑道:“是縣府州府的路太廣了,之前從沒覺得,現在一瞧,也是覺得這路窄得厲害。”
他們一路在馬車上閒聊,餓了便吃點提前準備好的東西,在馬車上聊得最多的就是小月和娟兒的問題。
“你們回去同家裏說,有個問題是一定要說的,就是去了大的地方,你們的終身大事能得到更好機遇,可能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你們懂嗎?”
這個時代,最看重的還是嫁娶問題,所以必須要以嫁娶為由頭來談這件事。
子女出門走得太遠,希望嫁得越近越好,這個問題別說在這個時代,就是放在現代都有父母還保佑這種想法,不願意放孩子離開,所以必須在他們在意的點上畫餅。
比如會有更好的發展,更好的婚姻,所有的重點都是一個指向,能給家裏帶來更好的生活。
從他們原本就有的觀念裏入手,用他們自己的觀念去鬆動他們的觀念,這樣會比較有效一點。
小月和娟兒連連點頭,其實她倆心裏也很慌,她們不像大壯,秋叔是要一起跟著走的,所以一點問題都沒有,一點牽掛也沒有,但她們是要背井離鄉離開父母走出去,這對她們目前來說,是會在心裏感到艱難的一件事。
但她們想出去,家裏沒有哪一個不想出去的,都知道外麵更好,都知道大家繼續住在一起日子才更快活。
小月和娟兒因為心裏產生了這種念頭,尤其覺得對不住家裏的父母,幾乎把身上所有攢下來的錢都買了東西想要送給家裏,她們還各自給家裏的娘打了一套銀首飾,銀簪子銀鐲子銀耳環,除去買了衣服布料的錢,剩下的散碎銀兩也全裝在身上的錢袋裏了,打算等回村見了爹娘,把這些錢也給她們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