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麵。”
玉娘想到這兩次送嫁的路途,心裏頗有些感想,小聲的道:“你真的很厲害,在我心裏就像大將軍王一樣厲害。”
二柱哪裏受過這種誇讚,連客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隻能傻乎乎的跟著轎子。
到了門口,新年下轎,大丫鬟扶著玉娘走進那道門中。
二柱望著她走了進去,心裏對著上天祈願,希望玉娘一生幸福。
送嫁回來之後,二柱惆悵了兩天,總和林飄說擔心玉娘過得不好。
林飄隻能安慰他:“玉娘是低嫁,不管怎麽樣,她夫君頂多是和她不太談得來,絕對是不可能動她一根手指頭的。”
二柱想想也是:“小嫂子,以後你要是去看玉娘,也捎上我,我也去瞧瞧她過得好不好。”
“行。”林飄答應得乾脆,隻是誰知道再見一麵的機緣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二柱在高強度的訓練和備考的壓力中,日子恢複如常,慢慢也不再念叨這事,將自己的擔憂先存放了起來。
春夏相.交是最好的日子,沒有寒風沒有冷意,溫度適宜,涼風都是沁人心脾的,帶著草木茂盛的濕潤氣味。
雖然鄉試在秋日,但算一算其實也在眼前,林飄便早早的打算了起來,這一去,身上的銀錢一定要帶夠,能換成銀票的都提前換了,一批一批的換出來然後攢在家裏。
二嬸子也早早的開始做準備,然後打聽有沒有能用上的關係,打聽來打聽去最後發現這事一般人想靠關係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是什麽皇親國戚,在鄉試中才可能有關係能靠得上。
想開之後二嬸子便不再為這件事操心了:“反正咱們現在就是那句話,儘人事聽天命,咱們能操心得上的也都操心過了,剩下的就看娃自己的造化了。”
林飄點點頭,二柱的事情也上報上去了,不知道是上麵的工作效率太低,還是不把這點事放在眼裏不樂意表彰下屬的功績,遲遲沒聽見消息下來,州府離縣府這麽遠,也不是他們著急就能管得著的地方,也隻能慢慢的等著。
因為鄉試的日子在一天天倒計時,林飄也和二嬸子說過,沒必要再對他們有任何催促和監督,這段時間是神經最緊繃的時候,讓他們按他們自己的節奏來就好。
因此,這個夏天,反而成了最輕鬆的夏天,幾個月裏家裏沒有哪個人問過學業或者練武場的事情,像往常那樣時不時的順口問問都消失了,回到家裏隻有樂嗬嗬的生活。
快要到夏末,正是最熱的時候,他們便早早準備著去了州府,因為他們在州府沒有可以投靠的親戚好友或者老師,去了之後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便準備早點過去,熟悉一下那邊的情況。
林飄擔心漏掉東西,早早就列過一張清單,把需要帶的都寫在了紙上,收拾的時候按著紙上一個個找出來裝好然後勾掉就行。
這次出行商議好了的前去州府的人是林飄和二嬸子,主要是圍繞著沈鴻和二柱這兩位考生。
二狗留在縣府參加院試,大壯和秋叔留下看生意,小月和娟兒看鋪子,胡次留在院子裏乾飯玩耍,由他們堅守後方陣地。
幾乎是最熱的時候,他們頂著毒辣的太陽出發了。
還是清晨,太陽穿破雲層像利劍一樣,一束束的照在碼頭上金燦燦的。
縣府外麵不遠就緊接著一條商船航道,林飄做的兩個行當經常大采購,林飄想著商船比普通客船大,坐起來應該更舒服,和他們也算混得比較熟了,隻要換好了船票就可以準備出發。
但最後坐的卻不是商船,而是溫家的船。
本來已經做好了打算,林飄想了想,又想到沈鴻和韓修溫朔的關係,想他們可能不見得需要規劃出行工具的問題,很大概率溫家是會對他們做出一定表示的。
林飄這樣想了一圈,便想著再等等,果然沒過兩天,溫解青就來問他出行去州府的事情,想要結伴同行。
林飄想到沈鴻平時和溫朔的關係很不錯,便答應了下來,之後同沈鴻說這件事,沈鴻也沒有意見,隻說人多安全。
溫朔和溫解青先上了甲板,沒什麽人來送他們,溫府上下基本全在這兩艘船上了,溫朔站在甲板上,看著這個小縣府的風光,想到這一去,不管考得如何,他都不會回來了,當初來時全是嫌棄和怨憤,現在反倒還有些懷念的感覺了。
他要回洛都了,家裏的事情很多,父親想要他回去接手,叔伯和旁支因為之前五皇子的事,表麵看著一個比一個老實,實際心都有些野了。
想到這裏溫朔第一次感覺自己肩上真的壓上了那些沉甸甸的東西,目光往前看去,看見沈鴻和林飄他們一家人的身影,在碼頭送別,心裏升起一陣羨慕。
沈鴻雖然出身弱了些,沒有家世背景背景的扶持,可沒有權勢的熏染,他的家人便隻是家人,真正的家人,親親熱熱的在碼頭送別,心裏都牽掛著彼此。
秋叔大壯他們在渡口送別:“你們放心去,這邊的生意我們會打理好的,這銀錢是每日都進賬的,你們在外麵需要銀錢就寫信回來,我們這邊好準備著。”
秋叔拿出了後方備戰的姿態,大壯也狠狠的點頭:“小嫂子,你們一路順風,家裏是事是不用擔心的。”
林飄點了點頭,依次和他們道別,抱了抱娟兒小月之後,又摸了摸胡次的腦袋:“你們在家裏好好的,高中了我們馬上寫信回來。”
“好,我們等著好消息。”
他們在小碼頭說了好一會話,等到船上的人提醒了起來,他們才最後道別,向著船上走去。
岸邊和甲板中間搭著一塊大木板,一道橋一樣,足夠四人並肩通行,林飄踏上這道木橋,發現路倒還沒想象中那麽好走,船隻隨著水浪起起伏伏時遠時近,單看船晃得不算厲害,但走在這有落差的木橋上就有些晃得厲害了。
林飄想著快步通行,木板一晃反而心裏慌了一下,踉蹌了一步。
一隻手緊緊抓住了他的小臂,托住了他的步伐,林飄側頭看過去。
沈鴻正垂眸望著他:“嫂嫂小心。”
林飄嗯了一聲,在他的攙扶下快步的走過木橋,腳落在甲板上的時候覺得安心了許多,回頭一看二柱拉住二嬸子,也是快步將二嬸子拽上了甲板。
腳踩上甲板,二嬸子直拍心口:“要說原先咱們村子裏也不是沒見過水,縣府裏護城河也有,但還是第一次見這麽深的水,坐這麽大的船,可真是叫人心慌。”
二嬸子嘴上說著心慌,但眼神四處的望,臉上帶著笑,顯然是覺得很樂在其中。
他們上了船,和溫解青以及溫家的管家先寒暄了一番。
管家讓人帶著他們先去找到了各自的房間,四個小房間都是緊連著挨在一起的,能互相有個照應,林飄進了屋子,看了一眼床榻,感覺還不錯,拍了拍床榻,相當綿軟,被褥還是蠶絲的,摸著涼涼滑滑的,很適合夏天睡。
起身走向外側,一推開窗,外麵就是波光粼粼的水麵,水麵的風往窗欞裏灌,帶著水汽的風倒是很清涼,衝散了夏天船艙裏自帶的一些悶熱。
林飄在床上躺了一會,雖然各方麵都很不錯,在水麵晃蕩的感覺也很輕,但意識上忽略了這種感覺不代表身體忽略了,林飄躺了沒一會,就覺得人有些悶悶的犯暈乎。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更是沒吃下什麽,一個是胃口不好,一個是怕吃太多會吐,林飄也就吃了小半碗飯填了填肚子,算是把胃哄過去了就行。
二嬸子胃口還行,溫解青也吃得很少,舟車勞頓,就算沒有暈船食欲也下降了很多,他自己吃不下,倒是囑咐小廚房去做了點開胃解悶的東西說給林飄他們備著。
林飄自然連連感謝他的一片好意,然而大家的狀態都不好,尤其是中午一熱起來,連熱菜都不想吃了,隻能吃下一些涼菜。
吃過飯回到屋子裏躺著,林飄就徹底不想動彈了,但天氣又熱,林飄連薄被都蓋不住,全都墊在了身下當褥子,鞋襪也都踢掉了,外衫係帶也扯開敞著了。
林飄躺了一會,外麵傳來兩聲叩門聲。
“誰?”
“嫂嫂,是我。”
“哦,進來吧。”
沈鴻推開門,便看見嫂嫂躺著床榻上,外衫敞開,露出雪白輕薄的裏衣。
沈鴻怔了一下收回目光,但即使垂下眼,目光不停留在床榻上,依然也會看見那雙半垂在地上的腳。
嫂嫂當真是……有些太不防著他了。
沈鴻將端進來的糕點放在桌上:“嫂嫂方才沒吃多少東西,吃點糕點吧。”
“我吃不下。”
“暈得厲害嗎?”
“倒也還好,就是沒什麽胃口也沒什麽精神,倒還沒到不舒服的程度,主要是現在天氣也熱,你把糕點送給嬸子和二柱去吃吧,他倆吃得下。”
“嬸子也有些不舒服,二柱在顧著她。”
林飄撐起身:“嬸子也暈船了?”
“略有些,大約是中午吃太飽,反而不適了。”
林飄點點頭:“吃太飽肚子裏翻江倒海起來更加難受,我們還是歇著吧,躺一躺也沒多久就到州府了。”
“辛苦嫂嫂了。”
“辛苦什麽,這一去州府,可正是最熱鬨好玩的時候,夏日到秋日但凡不冷,就是最好在外遊玩的時候。”
“嫂嫂想去玩什麽。”
“不知道,等到了再說吧。”林飄又躺回被褥上。
沈鴻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下午林飄出屋子去吃了點涼拌菜,和大家坐在一起說笑抱怨了幾句天氣,之後又回到了屋子裏躺屍,本來想著坐船還能風趣遊玩一番,現在顯然大家都失去了這個心思,隻想著等下了船,好好的住在清涼的屋子裏再聚。
林飄躺在屋子裏,開了窗看著外麵的太陽慢慢沉下去,感覺到溫度慢慢降了下來,心裏鬆了一口氣,想著雖然吃不好,但今晚好歹有一個覺能好好的睡一睡了。
太陽一消失,水麵的風時時吹拂著,炎熱消散得很快,夜裏簡直不要太涼快,林飄食欲恢複,出屋子去覓食,在甲板上撞見了在吹風看景的溫解青。
溫解青笑著看向他:“正想去請你,想著現在涼快了,人也好了許多,出來坐一坐說說話,吃些東西。”
林飄走上前去坐下,看向溫解青:“溫哥哥也好些了?這天氣太熱,也不知道到底是暈船還是熱昏了,我白天還覺得是暈船,到了晚上又大好了。”
“我也是,想著舟車勞頓是累了,晚上倒也好了起來,可見都是這鬼天氣的錯。”
兩人說笑了幾句,溫解青又讓人去請沈鴻,還有二嬸子和二柱,大家在甲板上一聚,互相一看,見大家都恢複了很多,心中都放心了不少。
清涼的風一吹,通體舒坦,眾人的表情都鬆快了起來,林飄坐在小桌邊終於有了點出行旅遊的感覺了。
風吹得很舒服,白天跑掉的胃口夜裏也回來了,他們吃喝聊著,沈鴻和溫朔聊學業上的事情,林飄和二嬸子溫解青聊生活上的事情,隻有二柱沒有知己,溫解青作為東道主,不好冷落了他,便誇讚吹捧了他幾句,又表示想見見他的功夫。
於是二柱在甲板上打了一套虎虎生威的拳,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讚賞,如此賓主儘歡,吃飽喝足散去。
林飄回到屋子裏,簡單洗漱之後便是倒頭就睡,半夜半夢半醒間聽見外麵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到底是夢還是現實,林飄不太掙得開眼,在夢中掙紮了好一會,還是突然有一個人拍了拍他肩膀,他才恍惚的睜開眼。
林飄匯聚目光,看清床前出現的人:“沈鴻?”
林飄有些茫然,揉了揉眼睛:“你怎麽不去睡覺?”
“有人劫船,嫂嫂快起身。”
林飄嚇得一下坐了起來:“什麽??!”
因為是在陌生的地方睡覺,林飄好歹還穿了一件貼身的裏衣,隻是衣襟在睡中鬆開,交疊的領口鬆鬆垮垮,露出小片雪白的胸膛。
沈鴻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麽,取了外衣來給林飄披上。
林飄還是懵的:“現在外麵情況還好嗎?嬸子和溫解青他們呢?”
“他們還好,二柱護著嬸子的,他在外麵等著我們,溫解青和溫朔坐小船先離去了,我們得馬上走。”
林飄真是頭疼了,真是想不通這個世界怎麽會這麽多匪,山有山匪,水有水匪,要麽不出行,一出行就要被打劫,外麵的世界這麽亂的嗎?
兩人快步出了屋子,二柱和二嬸子等在外麵,他們一集合就快步往外跑去,小船係在外麵,夜色漆黑,也看不出什麽,隻是遠處無數星星點點的火把在黑暗中,一簇一簇的,每一個火把就是對應著一個正在靠近的人,林飄看著他們逼近,幾乎四麵八方都是。
“我們坐小船真的跑得掉嗎?”
沈鴻安撫他道:“他們隻是看著密集,我們在黑暗中他們並不能注意到,到了近處他們圍得不會這麽緊,何況我們有二柱。”
“對小嫂子!有我在,我絕對不會讓他們近著你們一點身的。”
二柱說著先跳上了小船,把二嬸子往小船上拉,小船單薄,比大船還搖晃得厲害,二嬸子急急的踏上去,差點摔水裏,二柱拉住她的胳膊,讓嬸子倒在了船裏,然後伸手來接林飄。
沈鴻扶著林飄,抓住他手臂的力道幾乎是把他半個身子的重量都接過去了。
林飄把另一隻手伸給二柱,二柱抓住他小臂,兩人輕輕鬆鬆把他拎了過去,林飄安穩落地,趕緊在船裏坐下降低重心。
船上還是一片亂糟糟的,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準備迎敵的準備迎敵,跳船逃跑的跳船逃跑,畢竟主人家已經離開了,他們得想辦法自己活命。
掌舵的人故意鼓起船帆,開著船往反方向跑,給他們提供離開的機會。
林飄坐在搖晃的小船中,看著四周黑夜中搖晃的火光,一顆心隨著小船搖晃不定。
船上備了兩支槳,沈鴻和二柱各自坐在船頭船尾劃著槳,二嬸子嚇得夠嗆,生平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風浪,互相安慰的心思都提不起來,隻能在黑暗中緊靠著彼此,讓驚慌的心情平複下來。
林飄也不知道他們在水上漂了多久,沒有大批的船隻來追他們,中途遇著了兩個鳧水追來想要劫財的水匪,二柱單腿跪在船裏,抓著手裏的船槳,一下一下如同魚叉一樣狠狠砸下去。
船槳砸在水麵上撿起冰涼的水珠,那些水點子濺在了林飄和二嬸子臉上,兩人都是一激靈。
然後便沒有了聲音,也沒有了水匪。
林飄急促的呼吸著,掏出懷中的帕子,把臉上的水痕都一一擦乾淨了,然後又給二嬸子擦了擦臉,然後把那塊帕子狠狠的丟進了水中。
劃到月上中天。
林飄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現在已經是淩晨之後了。
林飄看向沈鴻,他知道二柱的體力沒有問題,但沈鴻畢竟不是練過的:“你累嗎?我來換你一會吧,你告訴我往哪個方向劃就行。”
“無事,不算什麽。”
林飄坐在船上,想到他們收拾好的行李,那些還是他打著列表清單一件件裝上的,心裏一陣可惜。
“幸好咱們的銀票都是帶在身上的。”林飄抱住自己隨身的小包袱,雖然肉痛,但想到大頭還在身上,其他的東西到了州府照樣能買,心裏也還好受了許多。
二柱看向沈鴻:“我們是先找個能靠岸的地方上岸,還是劃遠些。”
“遠些吧,貿然上岸可能進了賊窩。”
二柱看附近沒什麽碼頭和渡口的樣子,想想也是,荒山野嶺的,可能都是匪賊的地盤。
林飄後半夜稍微放鬆了一點,飄蕩在這黑漆漆的夜和水麵,歎了一口氣,有心思開玩笑了:“本想著富貴權勢是最嚇人的東西,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敢劫溫家的船,世道當真是凶險了。”
沈鴻看著嫂嫂稍微鬆懈下來的樣子:“沒什麽人來追我們,我想大概是衝著溫朔來的。”
林飄怔了一下,甚至不是衝著溫家來的,不是衝著溫解青來的,是衝著溫朔來的。
因為溫朔是溫家的嫡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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