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試穿衣服之後,二狗的心思就活動起來了:“小嫂子,我也想要這種衣服。”
林飄點點頭:“都做,都有新衣服,隻是這是店裏現成的,先給沈鴻穿上,到時候給你們量一量,小月都把軟尺帶回來了的,今年肯定和去年的尺寸不同了。”
二狗點頭,不停的在旁邊看沈鴻,林飄看他的樣子和表情,看來少年也是有審美追求的,並不是人人都是二柱那樣的天生糙漢坯子。
小月看二狗一副等不及的樣子,便去屋子裏提了一個籃子出來,從籃子裏翻找出捆得整整齊齊的軟尺,拆開展開在桌上。
“我瞧靈嶽哥是等不及了,現在就量了吧,不然等到吃過晚飯又要去書院了。”
林飄點點頭:“乘著天色好,現在就量吧。”
幾人一起扯軟尺,小月和娟兒便在旁邊看著,將數據按名字記在一張紙上。
林飄給沈鴻量了量肩膀,又量了量腰身,心想他比例真不錯,年紀又還小,再長高一截稍微發育發育,在這個時代混成嵇康潘安一流美名在外的人物問題也不大。
量過了腰身,林飄讓大壯拉著軟尺,量了一下他的腿的長度,林飄直嘖嘖:“這也長得太快了,今年做的褲子可不能做剛剛好的,稍微做長那麽一點才經得住穿,不然到明年又短了,都穿不上幾次。”
小月在旁邊點頭,給記下的數據添了一點,她算得好好的,要不多不少,合身的範圍裏稍微加上一些。
一一都記好了大家便坐回位置上,擺了些點心小食上來聊天,到了下午吃過飯,將沈鴻和二狗送出門,便又是一天過去。
夜裏林飄躺在床上,因為天氣燥熱不太睡得著,一直到星夜,才迷迷糊糊的抱著枕頭睡過去,這兩天的事情讓他過得有些緊繃,五天仿佛是一個周期,度過了這個周期之後又是新的日子。
第二日溫二爺找上門來,說要和他商談生意的事情,溫二爺最近才從洛都過來,他這一年中往返的好幾趟,又要顧著兩個侄兒,又要顧著洛都那邊的事情,是忙得腳不沾地,看著人都瘦了。
“洛都的菜雖然鮮美,但和同喜樓比起來就太清淡了,我在洛都有時候想起這邊的菜色真是心裏想得緊。”
林飄點了點頭,等他的下文。
“不若你把方子賣給我,同喜樓照樣還按原本的那樣算,洛都那邊我再去開個酒樓,這樣兩邊都方便。”
林飄心想溫二爺不愧是商人,這算盤打得劈啪響,同喜樓的成功在前,洛都的人隻會在吃食上更舍得花錢,這基本就是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了,還讓滿足溫二爺自己的口腹之欲,不管他在哪裏落腳,都有得吃。
林飄笑道:“還有這樣好的事情?這菜方本來也不算什麽寶貝,隻是這不是我一人的買賣,我同二嬸子秋叔一起做的,算是我們三人一起的東西,當初說好了這菜方就我們三人知道,別人是不給知道的,這……”
溫二爺聽他如此說便知道症結在哪裏了:“這個你放心,那兩人那邊我會去說,你隻說你答應不答應就是了。”
溫二爺自然知道雖然說是三個人,但實際上他們家裏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林飄在主導,隻要林飄點了頭,後麵的事情便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林飄卻是搖頭:“這話我不能先說,我和二嬸子秋叔關係好,把話說重一點,我對他們也算是有一點恩情的,我要是答應了,他們見我答應了也不好拂我的麵子,不管心裏怎麽想最後也隻是答應,我不願看見這樣的局麵,長此以往,往後我們的情分就散了。”
溫二爺看著林飄,早就知道這個小哥兒是個難啃的硬骨頭了,便笑了笑。
他本就另有打算,隻是怕一開口就讓他起疑罷了,便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我聽解青說,你這個月的生辰,我也不同你為難了,咱們大氣一點,你把方子給我,我在洛都開個酒樓,到時候咱們照舊分成,怎麽樣?”
林飄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前麵算盤珠子還劈啪響呢,怎麽馬上就改變主意了,但想了想,或許是溫二爺本來就是在試探他,見他這邊不好說動,也不想再浪費時間和精力了,乾脆做了個果斷的決定。
林飄驚喜的望著他:“溫二爺這般好心好意?這樣說來,我一個晚輩又怎麽好意思收二爺的生辰禮呢?”
溫二爺搖了搖頭:“你就別說這些場麵話了,把方子寫給我,每月的盈利我分你三成,咱們相識一場,還能叫你吃虧不成。”
林飄起身給他斟茶,沒想到溫二爺突然待自己這麽好,便把姿態做足了。
溫二爺點點頭,一副長輩的模樣,和林飄商議完細節之後便起身離去,打算去同喜樓先吃喝一頓再整理這邊的事情。
出了院子門坐上馬車,溫二爺在心裏搖了搖頭。
沒出息啊。
沒出息。
他想到溫朔,再想到沈鴻。
忍不住感慨,怎麽沈鴻這樣的人物就沒有生到他們溫家來呢?
從洛都來這邊,見到溫朔和溫解青的第一麵,他便是告訴他們,洛都的事宜全都擺平了,三叔五叔也下獄了。
他的兩個弟弟,被五皇子攛掇著要翻了溫家的天,他們不想下手太狠,隻是捉住了他們的一些錯處,打算將他們先向外流放幾年,讓他們吃吃苦,才好知道自己到底做出了什麽荒謬的事情。
這一年多來的懸心終於消停了,溫二爺卻沒有想到,溫解青私下告訴他,送去洛都的法子,是沈鴻出的。
雖然沒有具體到如何做,利用那些人,但院長在上京,他們之間牽絲成網,一重重的將這一局棋下得完整起來,找出那些似是而非,能夠借題發揮的點。
皇上便在意外中一重重的發現,五皇子賄賂禁軍,在禦廚房也安排了他的人進去,五皇子生母跟前的大宮女和伺候陛下日常起居的一個太監也關係過密。
一個皇子,卻想要掌控帝王的一切,光這一點,就足以讓帝王忌憚,改變自己的心意和布局。
這局精妙,利用的全是帝王的多疑和製衡之術,他以為大部分都是院長的手筆,沒想到沈鴻這麽一個小少年也參與到了其中。
溫二爺看溫朔對沈鴻十分推崇,態度上又極其親近的模樣,便知道沈鴻已經將溫朔折服,而沈鴻曾經為溫家做過這樣的謀劃,一般隻有兩個選擇,要麽他是溫家的謀士,是溫家的自己人,如果不是,那麽隻有一個宿命。
就是永遠的消失。
但偏偏他們不可能讓沈鴻消失,無論是各方麵的製衡,還是院長對沈鴻的重視,他們和沈鴻林飄的交情,沈鴻都處於一個安全的位置上。
他們隻能和沈鴻當同盟,成為利益共同體。
開酒樓這筆白花花送給林飄的銀錢,也就算個見麵禮。
想來送給林飄,比直接送給沈鴻要更有效果。
溫二爺在馬車裏跺了一腳。
馬夫聽見動靜在外麵問:“二爺?怎麽了?”
“沒怎麽!”
他們溫家的祖墳是不是沒埋對位置?怎麽沒生出沈鴻這樣的孩子!
天可見憐啊,溫朔都要混成沈鴻的跟班了!
林飄哪裏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在家裏滿臉愉快的笑容。
體驗到了什麽叫做人在家中坐,錢從洛都來。
尤其是溫二爺這種言而有信的人,他要麽摳門的一點都不給,但說了會給的絕對也不會少一個子。
到了傍晚大家一起坐下的時候,林飄說了這個事情,大家都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如果說是在縣府再開一家酒樓,他們肯定會高興得跳起來,但是說開在洛都,他們就傻眼了。
“天啊,那可是洛都啊!”
“小嫂子,洛都的錢要是一車一車的運過來,會被打劫嗎?”
“洛都人會喜歡這些菜嗎?他們吃的肯定都是些山珍海味,不吃豬肉的吧?”
“我聽說洛都上京這些地方,他們喝茶都不喝井水的,他們喝的是露水,還吃花瓣,真是神仙一樣。”
林飄在旁邊聽著忍不住咯咯笑,覺得大家太可愛了:“都是人,怎麽就不吃飯了。”
“那他們都是吃些什麽啊?之前溫爺來家裏吃過一吃飯,他說得吃那個東西,但是不見那個東西,反正彎彎繞繞的一大堆。”
林飄想了想,認真的道:“一定是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剝大蔥,那大餅如山,大蔥似海。”
二柱第一個不信:“怎麽可能!我都吃上燒雞肘子了,皇上怎麽可能吃大餅!”
眾人也對此紛紛表示不信:“小嫂子,一定是你瞎說的,你又騙人了。”
林飄見自己被群起而攻之了,忙道:“好了好了,不瞎說了,不就是吃花飲露嗎,露水咱們沒時間去收集,花還是能吃的,你們去找找哪裏有荷花在開,采上一束回來,咱們炸荷花吃。”
小月和娟兒一聽這樣說便眼睛發亮:“荷花還能炸著吃?”
“對呀,我們也吃吃花。”
這件事說下去之後,找荷花的任務便交給了二柱和大壯,他倆是一個經常在外麵練武,要橫穿半個縣府,另一個是時不時在外麵推銷跑單子,對縣府的構造已經了如指掌。
兩天之後大壯在某孤零零的水潭子裏摘了三朵回來,荷花開得正好,顏色粉嫩潤澤,炸著一人吃了兩片。
花瓣沾著著麵糊,炸出來輕薄酥脆,崽子們美滋滋的品嚐完這個新奇的東西之後,給出中肯的評價。
不如吃飯。
這般打打鬨鬨,日子便到了林飄的生日,林飄將該請的人都去請了一遍,他的生日不像沈鴻的生日隻有自家人和一些同學。
賣酒的三娘,賣混沌的老板娘,這一條街上和林飄關係不錯的都會過來,包括幾個跟他時間最長,交往得比較多的幾個繡娘,還有溫解青,林飄都去邀了。
溫解青自然也是滿口答應,說一定會來。
生日的前一天二柱就開始苦著一張臉。
原因無他,他在下午歸家之前向林師父告了假,被林師父訓了一頓,後來說是小嫂子的生日,林師父才勉強準他告假半天。
林師父恨鐵不成的看著他:“一日不練就要落下功夫,你算算你這一年來前前後後告了多少次假了,沈鴻生辰,你娘生辰,你秋叔生辰,李靈嶽生辰,也就你家裏那兩個妹子還小,你是大的,不用給這個情麵專門陪著,不然你還得請,這功還練不練了?”
“那師父這也沒法子啊,難不成我就顧著練功,家裏人的事就不顧了,我雖然喜歡練武,但肯定是家裏人重要。”二柱擲地有聲的回答,然後被林師父罰了一個時辰的站樁。
罰完走之前林師父還在訓他:“你嫂子過生辰你怎麽不早些說,我也沒備下禮物。”
“師父,你不用送吧?”二柱耿直的看著他,就差把外人不用送禮幾個字赤.裸裸寫在臉上。
林師父哼笑一聲:“你小子回來等我收拾你。”
二柱也不知道咋了,隻知道師父是生氣了。
林飄見他這樣便問了一句怎麽了,二柱道:“師父說等我回去要我好看。”
林飄一聽還以為請假的體罰:“那你多吃些東西,多吃才能多練。”
二柱一聽,使勁的點了點頭:“好!”
小嫂子真會開解人,一下讓他豁然開朗。
第二日一早便開始準備生辰。
早晨一起來天色便十分的好,太陽在雲後露出一線光芒,雲朵大片的連綿在山脊線上,雲氣凝結成絮,天空便格外的澄淨,藍得像一汪湖水。
沈鴻和二狗一大清早回到家裏,一進門便喚他。
“嫂嫂生辰喜樂。”
“小嫂子生辰喜樂!”
林飄看向他倆:“吃早飯了嗎?”
“我們在山上吃過了。”
兩人手裏都提著兩個大盒子,也看不出是什麽,韓修和溫朔跟著進來,他們的仆從在身後魚貫而入,提著的禮品盒子全摞在了桌旁。
韓修和溫朔進門也說了祝福語,正是所謂,沈鴻的嫂嫂就是他們的嫂嫂,作為兄弟朋友,這點自覺他們還是得有的。
溫朔先走上前來,找出一個裹著錦緞的盒子,然後打開了來:“嫂嫂,這是我二哥送給你的禮物,他還在家裏,估計待會才能過來,就讓我先把心意帶過來。”
林飄笑著道:“這也太客氣了,溫哥哥忙著一大家子的事情,能抽空過來已經很好了,何況這會離飯點還早著呢。”
溫朔將禮物打開,本來隻是說一說場麵話,林飄的表情管理差點沒控製住,在欣喜中有一絲凝重。
林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東西,覺得有點超出了想象。
溫解青居然送了他一套白玉首飾。
白玉簪子,白玉簪花,白玉的頭飾點綴,一串玉珠項鏈,一整串打磨得猶如珍珠,每個都是圓滾滾的飽滿,全部的素玉珠中恰好有一顆雕成蓮花含苞狀的玉珠,簡直美得渾然天成,瑩潤生輝。
林飄掩不住眼底的一閃而過的驚訝:“這我不能收,這也太貴重了。”
“嫂嫂,這真的沒什麽,你收下吧,這不算什麽,是我二哥的一片心意,你若是拒絕了我二哥來了可要惱你了。”
“你二哥脾氣哪有這麽壞,你這麽說他,我待會可要告訴他去了。”
溫解青突然送他這麽貴重的東西做什麽?林飄腦袋開始快速的轉這個問題。
錢不是問題,問題是人情,以溫解青的身份,送他貴重的東西並不算什麽,送他一兩支簪花或者玉佩之類的東西,既算是上好的禮品,又足夠的貴重。
而這樣可以說是價值不菲的全套首飾,為什麽會送給他?
林飄的目光往沈鴻的身上看了一眼,心裏有一絲怪異的感覺。
難道是因為沈鴻。
沈鴻見他看了過來,便輕聲道:“嫂嫂,今日生辰,收下吧。”
林飄給他遞了個眼神:“你先別勸我,你今日怎麽佩的這個香囊,這個香囊配你的衣服不好看,我先去給你換個。”
說著林飄往他屋子裏走去,沈鴻跟進去,一進屋子就看見嫂嫂在瞪著自己。
他望著他道:“嫂嫂?”
林飄壓低了聲音:“我收倒是可以收,可是我們拿什麽去還?難道拿你去抵嗎?你和他們是朋友,往後還怎麽好相處?”
林飄想來想去也隻有這個原因了,覺得對方大概是想要施恩,這哪裏是送給他的生辰禮,說不定是送給沈鴻的賣身錢。
林飄一邊說著一邊轉頭去他的櫃子裏找香囊,找了個合適的拋給他:“自己戴上。”
沈鴻拿著香囊,垂眼解下腰間的那個,將手上的佩了上去,聽嫂嫂如此說,便知嫂嫂是在擔憂什麽了。
“嫂嫂你放心,他們並無這個意思,你收下也無妨。”
“當真?”林飄怕收了這個禮物沈鴻在他們的交際圈裏就低人一等了。
“他們若是要拉攏我,隻會來找我,嫂嫂這邊的來往是嫂嫂和他們的關係,牽涉不到我太多。”
林飄聽他這樣說,想他應該是仔細想過輕重和權衡的,他是謹慎不出錯的人,既然說沒事,那應當是真的沒事了。
沈鴻又道:“除了溫朔的哥哥,韓修的哥哥也給嫂嫂送了禮,嫂嫂待會一並收下吧。”
“嗯?”
要是說他和溫解青還是有點交情,那他和韓賜是真的半點交集都沒有,這麽久了,他連韓賜的正臉都沒見過。
沈鴻道:“韓修過來的消息他哥哥知曉,韓家向來禮數周全,便多備了一分禮。”
“哦……”
反正人家送的是禮數,也不是人情,收了也沒什麽。
林飄知道人情裏麵門道多,但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得麵對這些門道。
沈鴻看嫂嫂的神情平淡隱隱是有些覺得無趣一般,便道:“嫂嫂,這些往來的事你不用想太多,今日是你的生辰,你便開心收下,若是有不能收的我會告知,這些事我自會思慮。”
林飄點了點頭:“好,要是有什麽問題你告訴我。”他不想在這些事情上出錯,若是害了沈鴻,或者讓沈鴻被非議,都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