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2 / 2)

“是。”沈鴻很捧場的聽令。

湯麵的味道很簡單,但很踏實,不是虛無和冰冷的,溫暖得很踏實。

沈鴻將湯都喝了,隻剩下一個乾乾淨淨的碗放在桌上,大壯起身收碗筷,之後便是洗漱休息,二柱往外去鋪子那邊,大壯進了屋子裏,林飄卻敲了敲桌麵,看向沈鴻。

“沈鴻,再坐會。”

沈鴻微愣,點了頭,回身到了桌邊坐下。

“嫂嫂有話?”

林飄靜靜的看著沈鴻,雖然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他能感覺得到,沈鴻的狀態有些奇怪。

“沒有,你是今天心裏有什麽事嗎?”

“並無,隻是想家了。”

“那就,咱們坐一起看一會星星說說話吧。”林飄笑著望他。

“好。”

兩人將凳子往外挪了一段,看著屋簷外漆黑天空中的星星點點。

“如今二柱中了武秀才,咱們家裏現在一下有了兩個秀才,你不知如今咱們走出門去腰杆有多硬,人家都說,咱們一個院子裏兩個秀才一文一武,還有一個童生,都說咱們這個院子的風水好根基好,羨慕得不得了呢。”

“村子裏你先前的那些學生,這次有三個也考試了,這事你是知道的,不過隻有大盛過了縣試,後麵還要去府試,他家中湊不出銀錢,我借了他十兩銀子,叫他路上好鬆快些。”

這些都是日常的瑣事,有時候忙起來都沒空細細碎碎的說,現在靜下來,倒是一下想起來許多這樣的事情想要說。

“對了!還有一個,山子這次也來考試了,先前來拜見過你的,雖然沒考上現在在村子裏,但托人送了一封信來,這信倒是昨天才來的,說想在縣府謀個活計做著,不論是做學徒還是當夥計,想出來闖闖,請我們提攜一把,我想著讓他在同喜樓做個夥計,跑跑堂,如此也算練一練他的待人接物,免得他剛來縣府,什麽都摸不著邊,後麵要是好了,再看適合做點什麽,你覺得如何?”

“嫂嫂安排就好。”沈鴻自然記得山子,山子人長得乾瘦,平時比較沉默老實,是個沒什麽花花腸子,算是能靠得住的那種性子,讓他來縣府幫著做事,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那便讓他住同喜樓後麵的屋子,有間小庫房,收拾收拾出來給他住,暫時是有個落腳的地方。”

沈鴻點了點頭,嫂嫂的安排向來都是好的,他雖然看著平時懶懶散散,但若是要做事,便是往仔細裏做,要幫人,便是真的為對方好好打算。

沈鴻想起一事,看向林飄。

“嫂嫂,鴻有一事想知道。”

“嫂嫂為鴻辦了兩次生辰了,還不知道嫂嫂的生辰是什麽日子?”

先前第一年他沒見嫂嫂過生辰,他是夏天嫁過來的,想來生辰是春天,後來考上了他便去了鹿洞書院,整日忙著看院長給他的書,也沒聽見家裏人或者嫂嫂提這個事情,便不知不覺忘了,等再想起來的時候又到了夏天,便不再提,今年忽然想起來,到了這個時間大約也該是嫂嫂的生辰了。

林飄楞了好一會,摸了摸自己鼻尖:“我不知道。”

“嗯?”

“我生下來我阿父就不知哪裏去了,也沒人記沒人管,哪裏知道什麽生辰的日子,大約……是在夏天吧?”

林飄磕磕絆絆的瞎編著,他以前的生日就在夏天,隻是他本來也不過生日,每年過生與其不受人重視冷冷清清,想得到一點禮物還要看臉色,林飄便乾脆不過生日,隻當沒這回事,該怎麽過就怎麽過。

沈鴻目光深深的看著他,大約被他的這番謊言拿下了,在深深的同情他。

這單純的孩子啊。

“嫂嫂,夏天我給你過生辰。”沈鴻淡聲道。

“好啊,那我選個黃道吉日。”

兩人說這些閒事說了許久,說到二嬸子和秋叔從同喜樓回來了,林飄感覺有點困了,沈鴻才道回屋睡下,彼此各自回了屋裏。

林飄也不知道鹿洞書院的事情發展到哪一步了,但是看情況好像沈鴻的地位又突然升高了,之前是溫家派馬車給林飄用,韓家和溫家常派馬車來接他,現在韓家的馬夫也變得莫名很好指揮,每天路過韓家的馬夫還會順路來敲敲門,那幾張麵孔都已經掛上號成熟麵孔了,問他有沒有什麽東西要帶上山去的,林飄若是要上山也沒關係,小月和娟兒想坐一段順風車也沒關係,向來傲慢的韓家家仆,突然變得極其和藹可親起來,豪華馬車也對他們自願降下了身價。

但林飄感覺不是韓家的身價降下來了,是沈鴻把他們的身價抬高上去了,是一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狀況。

這讓林飄更懷疑當初他說自己可以脫身的話是不是隨口說來安慰他的。

但事已至此。

林飄隻能相信沈鴻能做到,並且一直能做到。

四月,大盛考上了童生,山子來到了縣府。

山子這一年多長高了不少,看著黑黑瘦瘦的,穿著洗得發白的長衣長褲,身後背著一個布包袱,到達了同喜樓。

“大盛哥不來,大盛哥不想離家,大盛哥是個孝順人,他想就在村子裏呆著,他現在中了童生,在村子裏當先生也有名頭了。”山子匯報著村子裏的情況。

林飄倒是沒想到大盛中了童生反倒想留在村子裏,有些疑惑:“他平日那麽愛四處跑的人,不是上山打鳥雀就是下河捉螃蟹,這時候反倒不願意出來了?”

“大盛說,外麵太大了,他能走父母走不了,不如安穩生活,在村子裏從小玩到大許多年了,未必不好。”

林飄點了點頭,人各有誌,大盛的打算未必不對,仕途凶險,外麵的風浪太大,能安穩幸福的度過一生大約已經是他全部的追求。

林飄看著山子在陌生環境還有些拘謹的模樣,讓大壯去帶他了解一下情況,換上這邊小二的衣服,讓大壯在同喜樓裏帶帶他,林飄自去鋪子裏看看情況。

山子換上了新衣服,精神抖擻的洗了一把臉,重新梳了一個頭,想著下午就忙活上,肯定沒什麽問題,不過就是端菜送湯,隻要手上有力氣不把東西摔了就成。

結果到了下午,食客多得他傻眼,小二來來往往,又是端菜,又是招呼客人,哪裏有客人叫一聲,說要加什麽菜,要什麽茶水酒水,他們馬上就記在了心裏,轉頭馬上去後廚傳東西,讓把東西端出來,一桌歸一桌,沒一次送錯菜的。

大壯怕他送錯菜,一般隻讓他照顧特定的一兩桌,顧好他們吃喝的時候要什麽東西,他都趕緊的送上去。

幾天忙活下來山子心裏已經有點崩潰了,他可以出力氣,可以辛苦,但是最難的是那些吃飯的人有時候說話怪難聽,他還不能掛臉。

大壯說:“何止不能掛臉,還得笑,得態度好,得抱歉,得問清楚,是哪裏讓他們不滿意了。”

“這活計太難了,我能做活,但是我真笑不出來,我瞅著他們那臉色我就心裏難受。”

大壯湊近一些,提點道:“你想不想混出頭?”

“我想。”

“那你就得笑得出來,如果你笑不出來,你就去後廚幫忙,但你以後也隻能一直在後廚混了,但你隻要笑得出來,以後總有別的好去處給你。”

山子真是沒法子了:“你說得輕鬆,你管賬又不用乾這個別扭活計。”

“那你瞧著。”大壯把手上的筆一放,走到門口開始迎客,他一路笑臉相迎,態度恭謹,帶著人到了座位上,然後開始點菜,介紹菜,有問必答,客人嫌某個菜貴,他便提出另一個菜,說作法和味道比較相似,可以點這個,前一個貴是因為用的肉和配菜更貴,將話說得明明白白,客人選了便宜的那個菜,他也半點不露情緒,仿佛真心實意的在為客人的錢袋做打算,絲毫不會讓人覺得自己點了便宜的菜低了一檔。

山子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由於衝擊太大整個人已經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了,大壯當初是他們班上最怯弱的人,不愛說話,也不愛交談,平時總有點縮頭縮腦的,他才到縣府來一年多,如今竟然脫胎換骨成這樣了?這真的是大壯嗎?

大壯接待好了客人,到後廚去報了菜,然後回到前麵來,看山子完全呆住了,便笑了笑,頗有些前輩姿態:“怎麽樣?”

同喜樓裏人太多了,他們到樓外去站了一會說話,山子看著他,不敢相信這是居然是當初那個連話都不太愛說的大壯:“大壯,你也太厲害了吧?這一年你是吃了什麽啊?變成這樣要多久啊?”

“不用多久,慢慢做著,多學多看就行了。”

他從進了縣府以來,從打下手開始磨練,後來開始自己做點小東西賣,自然少不了賣貨推銷,拉各方的關係,何況他身邊還有沈鴻小嫂子二狗這些人,人學人是最快的,他雖然做不到像沈鴻那樣什麽都能掩在眼神下,但是他學會了見人便帶三分笑,學著像小嫂子那樣多思多想,學著像二狗那樣精明算計,一人身上學幾分就是十足的夠用了。

兩人說著,在外麵的階梯蹲下,山子看向他:“那要總這樣,總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人家不拿咱們當一回事怎麽辦。”

“咱們招待客人的時候就是個夥計小二,人家就該不把咱們當一回事,人家來吃飯來當大爺的,還要拿那端菜的當一回事,你聽聽你這話合適嗎。”

“那不得遭欺負?”

“不會,咱們不好欺負,你就好好的招待客人,客客氣氣的,隻管端著好脾氣,要真遇上了不客氣的,那是他們撞了上來,咱能笑著讓他倒黴。”

山子一聽,這會是真的知道大壯已經混出來了,心裏頓時踏實了下來,覺得有了目標,要踏踏實實的,像大壯一樣做出來,便認真的跟在大夥計身後,學著怎麽說話做事,怎麽笑臉迎人,沒兩個月,人便變了一個樣子,不再像剛來縣府的時候那麽木楞耿直。

林飄一看,果然是個能培養的苗子,但轉念一想,整個家裏唯一在這方麵培養不起來的好像也隻有二柱這個愣頭青。

入了夏,沈鴻便問林飄有沒有想好想過那一天的生辰。

林飄便糊弄的道:“七月二十七號,似乎是個不錯的日子。”

他以前的生日。

沈鴻沒有深究黃曆或者吉凶,嫂嫂既然說喜歡這一天,便是這一天。

“那便是七月二十七日,往後我們為嫂嫂慶這一天的生辰。”

“嗯嗯。”

林飄有些說不出的滿足,他忽然又有了生日。

六月,剛養白了一些的二柱再次開始準備端午節,由於他成了武秀才,如今是龍舟隊中焦點中的焦點,連衣服都是獨一份的,別人穿深色,他穿一身紅在船頭,甚至還有一個紅頭巾,加上他曬得黑黑紅紅的臉膛,像隻被太陽曬熟了的螃蟹。

林飄試圖委婉的向林豪表達一下服裝太醜的問題,但林豪並沒有這一塊的審美,並沒有聽懂林飄的話,反而高度評價二柱的那一身衣服。

“很好!很精神!”

林飄:“……”

二柱轟烈絢爛的青春,綻放得過於驚人的色彩飽滿,導致目前即使他成了武秀才,都沒幾個姑娘哥兒對他芳心暗許暗送秋波。

不過幸好二柱並沒有開竅,對此事並不在意,並沒有為此而感到彷徨憂傷。

同月,傳來消息,五皇子因殿前失儀被訓斥,被皇帝下令禁足。

然後禁足又變成了三個月,並且命他在府中靜心抄寫孝經。

等日子到了正端午節。

勾結鮮卑的案子已經從裏到外捋了一遍,很多官.員都被捋了進去,穆家尤其是重災區,穆家被罰沒家產,雖然穆玉家裏的人沒事,但相當於是被抄家了,旁係還抓了幾個替死鬼出來,說是手底下的人居心不良,斷斷續續的斬了上百人,但硬是沒斬到一個關鍵人物,把炮灰殺瘋了。

穆家算半身而退,被卷進來的世家算全身而退,聽他們傳來的消息,聽說這案子結束,世家嫡係不止沒傷到皮毛,陛下還給了擢升以表安撫,裏裏外外都給了世家足夠的麵子。

看來是世家鬥贏了。

不愧是世家。

就算是皇子,也能做到上手啪啪打臉。

但林飄聽著還是膽寒,隻覺得人與人之間尚且可以有幾分囂張,但權勢與權勢之間,每一個動作都需要謹小慎微,不然吞噬的力道便湧了上來,潮水褪去甚至不會吐出骨頭,尤其是他這種普通人的骨頭。

林飄聽得發冷,便從賣吃食的棚子陰影中走了出來,暖暖的太陽照在身上,在這晴天白雲下,清澈河流旁,走到河流旁,看著遠處那隻鮮紅賣力的螃蟹。

曬了一會兒又覺得頭皮發熱,在人群中回頭招了招手,看向後麵不知道在和林師父說什麽的沈鴻:“沈鴻,過來!”

沈鴻握著傘上前來,撐開傘站在他身旁來,忽然道:“我倒也算練過。”

“你騎馬射箭,肯定算練過啊。”林飄說完後知後覺,笑眯眯的看向他:“怎麽了?林師父說你什麽了?”

沈鴻:“……”

他沒壓著話頭,嫂嫂倒是一眼就看穿了。

林豪說他整日讀書,腦袋整日都在轉,手無縛雞之力,得多鍛煉鍛煉。

他倒是回擊了幾句話,堵住了林豪吐不出象牙的嘴。

隻是見嫂嫂一直在看二柱,忍不住說一句罷了。

他能拉得開書院兩石的弓,一石便可為戰弓,與手無縛雞之力這詞實在沒什麽乾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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