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看他說得這麽認真,一雙黑黢黢的眼眸望著自己,那雙眼眸是那麽的澄澈和乾淨。
林飄忽然生出一種感覺,沈鴻是在意他的,或許一開始他們隻是湊在一起過日子,但日子長了沈鴻是在意他的,他不是個沒心沒肺隻顧著讀書想著前程的少年,他也會認真的承諾,我以後會對你好。
林飄看著他的眼眸心神一震,第一次有了一種,他是如此真切的存在在這裏的感覺,他不止在這裏生活,在這裏一日三餐,在這裏忙忙碌碌的度過一個個天黑天亮,他在這裏還有個親人。
他們彼此依靠,隻有對方。
林飄伸出手,手指落在他的頭上,摸了摸他的頭上,然後落在他肩上,攬住了他的肩膀:“知道了。”
“你快回去好好看書吧,下午我們吃烤肉。”
“是。”沈鴻從他懷裏退出來,垂著眼轉身出了院子。
嫂嫂不該這樣抱他的。
他心裏歎了一口氣。
算了。
他們這邊剛熱鬨了一場,外麵看熱鬨的人都還沒散去,一個個搬了板凳出來坐在家門口開始掰扯這件事,看見沈鴻從院子裏出來,學生們都回到了另一邊,一個個小聲的嘀咕:“你們說林大壯是咋了,怎麽弄成這樣了,看著也沒挨打啊,哭成那個樣子可真造孽。”
“肯定是林飄說他了,你說林飄那張嘴多厲害啊,真想傷他那不得句句紮心窩子,我看這兩兄弟是完了,以後再也不會往來了。”
“他心太狠了,一點麵子都不給,你說親兄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他眼睛現在就盯在沈鴻身上想著賺錢過好日子,眼裏哪裏還有那些窮兄弟窮親戚啊。”
他們嫌說得不帶勁,又開始把林飄以前做的事情拿出來說,是越說越覺得林飄這人叫人膽寒。
“你看他去縣府一趟,把他以前的同鄉告了,讓他娘挨了板子,他壓根就沒回去看過一眼,你說這心多狠的一個人啊,人家像沒事人一眼,反倒和縣丞交際上了,聽說每次他去人家送他那麽多東西,裏麵有不少還是人家府上的夫人和小姐送的,個個都愛他愛得不行。”
“你看他眼睛就是長在頭頂上,人家隻往上看的,其他的是什麽都不顧,現在他這麽護著沈鴻,不也是惦記著沈鴻以後讀書肯定有出息,這哥兒太能算計了,就奔著好日子去的,之前我還沒看出他這個調子,也就嘴巴厲害了點會哭會鬨,現在一看,人家是半點都不白哭的。”
“就是,你說他也忒現實了,做人哪能這樣啊,日子磕磕絆絆的苦點委屈點也就過去了,哪能隻顧著自己快活別的都不顧了,以後沒個親戚朋友的幫扶著可有他好看的。”
他們說得痛快說得嘴都發乾,這邊二柱和二狗已經邊跑邊跳一臉快活的回來了,兩人一路追追打打,時不時哈哈大笑,像是乾了什麽壞事一樣,但比他們臉上的笑還耀眼的是他們兩人手上提著的兩大刀肉。
又厚又長的兩大條,用草繩拴著兩人各拎了一條,另外手裏還拎了兩根大棒骨,一塊厚厚亮亮的豬肥油,看得他們眼都直了。
“二柱!二狗!怎麽割這麽多肉啊?”他們脖子都伸得老長。
“小嫂子下午想吃烤肉,我們去割點肉回來。”
二狗聽二柱這樣說也沒攔著,反正現在全村子都知道他們小私塾吃得好了,基本隔不上一兩天就要吃上一頓肉,他也沒什麽好遮著掩著的。
他們剛整了王童生,這會子臉上的笑都還下不去,滿臉笑容的回了小私塾,看著實在是快活得過分。
“真能造啊,這炒肉都不吃了要吃烤肉,這日子還怎麽過下去。”
“也不知道烤肉什麽味。”
“……”
幾人隻覺得嘴裏沒滋沒味的,還想再數落一下林飄這人的勢利眼,但一想到那兩大塊肉,人今晚要都要吃烤肉了,心裏又覺得勢力一點好歹自己享福,這日子真是過得不要太好。
“他以後未必好,沈鴻一長大,娶了媳婦掌了家,家裏的銀錢就不在他手上了,快活不了他幾年了。”
幾人落下這個定語,但也沒了之前興致勃勃的勁,坐了沒一會就悻悻的散了回家,看著家裏的冷鍋冷灶,沒油沒肉,沒滋沒味。
看著家裏的男人忍不住抱怨:“你說林飄怎麽就這麽有錢,什麽都吃得起,他就去縣府幾趟,一下就富了起來。”
“他又咋了?”
“割了兩大刀那麽大的豬肉來吃,你猜猜吃啥,吃的烤肉。”他邊說邊比劃大小:“他也就是去了縣府有錢的,咱什麽時候也去縣府看看,說不定也能撈著錢呢。”
“你心思可活動得真快,這就想去縣府了?以前說去縣府你閒麻煩,一年都不愛去一次的。”
“那現在年節前去你去不。”
“去乾嗎?咱可沒錢。”
“你不是會編竹筐竹籃嗎,編好看點,咱們年前去縣府看看能不能賣幾個錢,換點東西回來。”
他們這邊各自琢磨這接下來的生活,有的想賺錢,有的在抱怨,林飄那邊已經把肉醃上了,還準備了幾大盤的蔬菜和切好的泡菜。
泡在泡椒壇子裏的泡白菜剛剛泡了六天,正是泡得剛剛好的時候,吃著酸酸辣辣還有著大白菜本身的絲絲甜味,白菜杆子吃著十分脆口開胃。
二嬸子乘著這個空檔先把豬油熬了,弄出滿滿一盤豬油渣放在桌上,秋叔結束了家裏的豆皮生意,正從家裏帶了幾扇豆皮過來,在水裏泡開切成大塊,準備一起烤著吃。
二柱和二狗這會把肉交了公,連課都不急著去上了,坐在林飄跟前開始繪聲繪色的說他們是怎麽氣王童生的,尤其是二狗,他自覺自己這一張嘴自從讀書之後沒有得到沈鴻的真傳,但頗得林飄真傳,眉飛色舞的講了起來。
“我們一去隔壁村割肉,之前大盛去得多,那屠夫不認識我,我就說我是沈鴻的學生,他哦了一聲,瞧著臉色並不明朗。”
二狗就開始唉聲歎氣的說和自己比起來自己先生真是命苦啊,那屠夫問他怎麽命苦,他又是說王童生過去不給沈鴻飯吃,又說王童生收的束侑多,不像他,交的束侑少,跟著沈鴻還吃得好。
正好有別人來買豬肝,他又是說王童生把沈鴻的東西都昧下了,沈鴻在他這裏讀書的時候沒一天好日子過,不在這裏讀書了又一樣東西都不還,真真是摳門的鐵公雞,隻想著從孩子身上撈錢,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那些人倒也反駁,明明是沈鴻偷東西被他趕出去了,怎麽反過來說他昧下沈鴻的東西了。
二狗哪裏會虛,當即一一細數,以前沈鴻在王童生那裏過的是什麽日子,回了自己家過的又是什麽日子,再說沈鴻家裏的書都是縣府裏的大人欣賞沈鴻給沈鴻的,怎麽王童生就臉皮這麽厚非說是沈鴻偷他的書,這不就是赤裸裸的嫉妒嗎?王童生二十好幾的才是個童生,沈鴻被他扣著壓了好幾年沒去考試,心裏想的是什麽還能不清楚嗎?
他們倒是第一次聽這樣的事情:“沈鴻向前沒去考著試試是王童生不許他去?”
“就是,不然沈鴻不早考上童生了,他去縣府告官,縣丞大人一見他就欣賞,後來說了幾句話就說他有才華,是小神童,去縣府見的那些人物,見過他的沒有一個不是說,他這樣的考個童生不要太簡單,你說王童生不是故意的什麽是故意的。”
二狗強行打開了他們的信息壁壘,看著大家若有所思的樣子,就知道王童生的為人到底怎麽樣他們心裏是有數的,一聽這話都沒人急著幫王童生反駁。
他們在這邊說,遇著了王童生家裏的媳婦出來買肉,正好撞見了他們在肉攤前說王童生的是非,當即上來嗬斥大罵。
二狗毫不戀戰,拉住二柱趕緊的跑,還不忘回頭開嘲諷:“自己考不上嫉妒小孩沒出息!明年沈鴻就超了你男人!”
王童生夫人平日裏和王童生朝夕相對的怎麽會沒看出王童生的那點心思,隻是王童生從來不會把這個心思說出來,她也當不知道,像個隱秘的秘密一樣誰也不提,現在一下被人戳穿了那點子心思當眾說了出來,像被當眾扒了衣服一樣,她強撐著罵了幾句臭小子,感覺到四周看她的目光頓時臉上發燙連肉都不割了,匆匆的回了家和王童生說這個事。
王童生聽了氣得砰砰直拍桌,沒想到沈鴻還敢派人來駁他的嘴,將他說得如此難聽的毀他清譽。
“好個不尊師長的逆徒,真當我沒法子收拾他了不成。”王童生握緊了拳,眯起眼心中已經有了思量。
“給我等著吧……”
二柱二狗把話說完,林飄沒想到二狗這張嘴已經練得如此利索了,而且還這麽懂進退,說完該說的話就走絲毫不戀戰,給他倆比了個大拇指。
“晚上加餐,你倆快去上課吧,這會子進去小心些,別被沈鴻先抓起來問功課了。”
二狗依然絲毫不慌,倒是二柱一聽這話就緊張起來,兩人快步回到那邊小私塾。
待到學生下課,下午他們吃了一頓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配著幾樣蔬菜豆皮解膩,加上足足的碳水吃了個飽飽的,二嬸子精準把控還留了一點到明天,準備明天用來炒個肉絲吃吃,現在天氣冷了,東西也放得住。
“要是等下雪了,雪積了起來,我們就用雪堆個大箱子的形狀出來,到時候也不用一直跑肉鋪,一次多買些肉和大骨頭凍上,能吃上好一段時間呢。”
“你這法子倒好,以後下了雪路難走,肉也不好去買,凍一些備著吃是省事。”
學生們吃飽了便手裏握著紙稿和竹簡回了家,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候,再學學他們便要接受考校,到時候根據他們的學問如何排出前後,根據前後的排列確定去考試的人的名單,到時候趕在大雪封山前將記有他們的名字一封信遞出去給縣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