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先生下了車,迎上來,“你好,肯尼思議員。”
“你好,朗先生。”兩人輕輕握手。
“今天我們要去埃爾克頓見當事人,不出意外的話,中午返回。”
“好的。”肯尼思微笑。又對妻子說:“要是回來的比較早,你到國會大廈去找我,我們一起午餐。”
張文雅點點頭。
埃爾克頓之行有點壓抑。
翠西一審敗訴,因而被羈押在埃爾克頓的看守所裏,朗先生帶著她和喬治去看守所會見翠西。
“待會兒我先跟翠西介紹一下aclu是做什麽的、要怎麽幫助她,其他的你來跟她談。”
張文雅驚訝,“我來談?”
“對。這個案子是你判斷可以接的,除了庭審之外,都由你來主導。而且你是女人,你跟女當事人談會比男人談更好。”
這肯定也是特殊待遇,沒聽說第二年實習生就可以主導案件的準備工作。
不過他說的不錯,她來跟翠西談可能更好一點。
翠西是個身材嬌小的年輕女人,一臉的孩子氣,看著就是個大女孩,根本無法想象已經生了孩子。
朗先生先自我介紹是aclu華盛頓分部的律師,接著介紹了助理律師喬治,助理張文雅。
翠西一開始還不敢確定,聽到她的名字才確定了,原本一臉木然,此時有些動容,“是你嗎,肯尼思太太?或者我應該叫你陛下。”
“是我。”張文雅微笑,“朗先生和喬治是你的律師,我負責其他工作。”
“你不能當我的律師嗎?”翠西充滿期冀的問。
張文雅搖頭:“抱歉,不能。我還不是律師,我沒有畢業,也沒有律師執照。”
翠西失望,“這樣……”
“別擔心,aclu代理了你的案件,是全免費的,不會為你們增加經濟負擔。”
翠西心不在焉,“謝謝。”
張文雅看了一眼朗先生,朗先生示意她繼續。
“你怎麽樣?”
“怎麽樣?每天都在後悔,肯尼思太太,我的孩子沒了,死了,我的寶貝,我的心肝,因為我——”翠西熱淚盈眶,“我真的很糟糕,不是嗎?我連自己的孩子都忘了。”
“你不能這麽想。你愛他嗎?小安德魯。”
“我愛他,那是我的孩子!”
“是否是個好母親不是別人來定義的。你將他撫養的很好,他十個月大了從來沒有生過病,這很不容易,誰也不能否認你作為母親的付出,da也不能。”接手該案的ada力證翠西是個不合格的母親,陪審團也接受了這一觀點,這才是翠西一審敗訴的最大原因。
“你不能陷入自我懲罰,這不是你的錯。”
翠西茫然,“那是誰的錯呢?”
張文雅想說,是安德魯的錯。但安德魯有錯嗎?他為了維持這個家要打兩份工,勤勤懇懇,對母子倆很好,沒有什麽怨言,除了窮真的沒有毛病。雖然下班回家倒頭就睡,但周末白天休息的時候,他也能儘量帶孩子去公園玩兒。移動房車宿營地的鄰居們都說安德魯是個好男人,他倆也不吵架,翠西沒有抱怨過安德魯掙錢太少,安德魯也沒有抱怨過打兩份工太辛苦。小安德魯死了,小兩口都傷心欲絕,安德魯還要到處為妻子奔走,為此兩份工作都丟了,現在靠打零工過日子。
或者窮人就不該生孩子?但這個觀念太“法西斯”了,誰敢說貧困人口不配生孩子?這才是妥妥“剝奪人權”的政治不正確的觀念。
從看守所出來,又去找了安德魯。
安德魯原本在一家木材廠工作。隻有高中文憑找不到什麽好工作,這份工作原本勉強夠小兩口生活,不敢生病;有了孩子後開支大漲,除了兩家父母偶爾給點錢,他必須再找一份工作,不然養活不了妻子兒子。
木材廠包一頓午餐,酒吧包一頓晚餐,他隻需要自備早餐。
丟了木材廠和酒吧的工作,他找不到穩定工作,隻能打零工,一周有一半的時間必須去領救濟所的免費食物。
張文雅想,這也太慘了!
剛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過早的被生活毒打,一臉憔悴。
安德魯也是愛爾蘭後裔,一頭紅發,膚色很白,鼻翼附近有大量雀斑。
他很感謝aclu能接這個案子,他不能放棄,翠西很可憐,她自責得不得了,每次去看她,她都哭得一塌糊塗。
他傷感的說:“孩子死了,她已經非常難過,我怎麽能扔下她不管呢?我愛孩子,更愛她。我沒法責怪她,我更責怪我自己,我沒有辦法幫她。”
朗先生溫和的說:“事情已經發生了,責怪誰也沒有用。aclu代理了翠西,你們不用為律師費發愁,aclu不收任何費用。”
他拿出錢包,抽出幾張二十元紙幣,“去買點吃的,打起精神,我們會儘快申請二審,二審會在安納波利斯開庭,你應該提前去安納波利斯,那兒比較好找工作。”安納波利斯是馬裏蘭州首府。
安德魯愣了,“不,我不要你的錢。”
張文雅開口了,“拿著。這不是施舍,算是募捐,吃好一點,別總是沮喪。二審還沒有開庭,你要相信aclu的能力,相信翠西是無辜的。我們可能會需要你出庭作證,你要打起精神。”
“肯尼思太太,”安德魯麵帶愧色,“多謝你的善良。”
返回華盛頓的路上,喬治問:“我們真的有把握贏嗎?”
“為什麽不?”朗先生反問。
喬治搖頭,“翠西似乎已經將孩子的死亡全都攬在身上,她自己都覺得是她的錯。安德魯……也很糟糕,他現在這幅模樣能上庭作證嗎?”
“翠西被一審的ada弄糊塗了,人人都會疏忽,作為母親,她肯定不是主觀故意扔下孩子在車裏等死。”
朗先生問:“你跟翠西談了,感覺怎麽樣?她會是故意的嗎?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也許她終於覺得撫養孩子費心費力,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孩子死了,她就不需要半夜起床,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張文雅皺眉,“要讓我們的調查員去調查他倆嗎?”
“調查員已經在調查了。”
她想了一會兒,“不會,帶孩子最難的是前六個月,嬰兒睡的短、吃得多,一時一刻都離不開人。小安德魯已經十個月,十個月的孩子晚上能睡六個小時,翠西晚上也能睡至少五個小時,不算太辛苦。”
朗先生似乎有些意外,看她一眼,“你該知道虐待親生孩子致死的母親也不在少數,沒有調查、沒有證據,不要太相信人性。”
張文雅歎氣,“我知道。”
“人性”是多樣化的,也許翠西確實很愛孩子,但在那麽一瞬間,她也許會想,沒有孩子的話,她可以去社區大學上學,或者跟安德魯去大城市找工作。孩子拖累父母,尤其拖累母親,做母親的怎麽可能一點怨言也沒有?
但是否真的能以此證明翠西想殺了孩子?至少安德魯不信。
他們相愛嗎?看起來是的,兩個過於年輕的孩子真心相愛,很快有了孩子,被拖進養育孩子的黑洞中,這種故事每天都在發生,不知道有多少。能責怪他們太年輕,沒有考慮過養育孩子的辛苦嗎?他們或許是考慮的不夠周到,但要考慮到宗教背景,在埃爾克頓這樣以愛爾蘭後裔為主要人口的小鎮上,墮胎是不可想象的,她打聽過了,埃爾克頓壓根就沒有能做墮胎手術的診所。
而且相愛的小兩口肯定會想要愛情的結晶,會天真的以為不就是多個小人兒嗎,沒想過小人兒是個四腳吞金獸,光是紙尿褲、奶粉就能花掉一半的收入。
張文雅慶幸自己現在還沒有打算生孩子,他們很有錢,有錢人可以將撫養孩子的責任分擔給保姆,最累人的一部分不需要他倆承擔,但她也不敢想有了孩子之後會是什麽樣兒。孩子必定會帶給兩個人重大改變,隻是她還不知道到底會是什麽改變。
會有什麽改變?
肯尼思也很天真,“會有改變嗎?那麽可能是我會回絕一切晚上的活動,每天晚上回家照看孩子。”
“你能做到嗎?”
“這不難。”他聳肩,“隻要我想,便能做到。怎麽?你懷孕了嗎?”
嗬,男人!
“沒有。”
他誇張的露出失望的神色,“真的沒有?太可惜了,我已經做好準備升級當爸爸了。”
你且想著吧!
黏黏糊糊的丈夫很好打發,偶爾來跟他吃頓午餐就能讓他開心一整天。他有個好處,從來不把工作上的事情帶回家,更不會把煩心事帶回家。他偶爾會說一些國會大廈裏的“爭鬥”,或者說,爭論。美國除了民主party和共和party之外,還有其他中小party,但其他party加一起都比不上民主party或共和party,執政party隻能是這兩大party。
兩院製度也讓兩個party常年扯吊不停,都想做多數party,於是每隔兩年的眾議院改選就成了兩party的重要事務,特別是每四年的大選年,扯的特別厲害。
今年民主party雄心勃勃,想要再次掌控兩院。眾議院435個席位,至少要拿下218席;參議院100個席位,至少拿下51席。
實際兩院都有可能選出第三party議員,參議員席位無空缺,眾議院席位允許空缺。但兩個party都不希望出現空缺情況,所以會儘量爭取滿員。
共和party占優勢的州被稱為“紅州”,民主party占優勢的州被稱為“藍州”,但優勢州也不一定全都會選舉出自己party的議員,畢竟議員選舉靠刷臉熟,基本來說誰砸錢多誰更有可能勝出。再有就是搖擺州的議員席位,競爭更為激烈。
民主party今年寄希望於搬去費城的約翰·肯尼思議員,計劃今年拿下賓州大部分眾議員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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