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一記眼刀,燕明玉不敢再造次。
她衝楚堪疑抱歉地笑了笑,然後抿緊嘴巴,不再說話了。
楚堪疑倒是沒想過燕明玉會這麽說,琢磨一番,覺得燕明玉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他雖沒應付過這種場合,但也參加過宮宴,想來找他說話的不少,他官職高,不能和官員多說話,當不存在應付過去就行了。
隻不過來賓都是賀喜的,直接應付也不好,太過失禮。
楚堪疑神色放鬆了些,他個子高,比燕明玉要高大半個頭,比沈氏也高,好在不是那種雄壯的身材,這樣站著玉樹臨風,外人看了覺得兩人很相配。
比起十五六歲的男子,無疑是楚堪疑更成熟穩健,本來還唏噓的來賓見此情此景倒也放下心。
燕國公府這邊的賓客自然是堆著笑來的,說幾句漂亮話就由丫鬟帶去小花園了。
當然還有抱著看熱鬨心思來的,從前沒來過鎮北侯府,這回好好地看了看。
府裏上上下下井然有序,丫鬟小廝本分有禮,因為府裏沒有妾室,所以很多銀子都花在了修葺上,建築風格偏像江南,院內多是垂柳銀杏梧桐楓樹,頗有幾分意境。
總之別人的,怎麽都好。
一邊看,心裏一邊泛酸。
想著若是自己家女兒嫁過來,那該有多好。
楚堪疑這邊親戚少,但不是沒有,楚家有幾門遠房親戚,這回都來了。楚錚的外祖盧家人丁不豐,兩位老人都不在了,但盧氏還有個庶出妹妹,三年前嫁人了,越發不常來往。
這回得知楚堪疑續娶,也過來了,看這魚貫而入的丫鬟以及衣著光鮮的賓客,整座府邸喜氣洋洋,咂摸出幾分物是人非之感。
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有了新夫人便不一樣了。
是主是客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小盧氏過來上了禮,沒說幾句話,就跟著丫鬟進門了,她從前來過這兒,知道去的方向是小花園。
她的臉色和府裏氣氛格格不入,語氣帶了兩分質問的味道,她問:“小世子呢?”
丫鬟道:“小世子帶著國公府的姑娘抓魚去了。”
小盧氏皺了皺眉,道:“抓魚?我去看看。”
這兒裏侯府的人工湖還有一段路,小盧氏忍不住問道:“小世子近來可高興?”
丫鬟們不敢多說,“奴婢不是伺候小世子的,並不知道。”
小盧氏覺得,知道自己父親續娶,誰能高興。
*
鎮北侯府的小湖裏,有一半的荷花,另一半真的有遊魚,不是那種金尾紅尾的錦鯉,而是能吃能上桌的大鯉魚。
那麽大一條。
燕明蕎看著,感覺比她的腦袋都要長,遊來遊去,很是靈活。
楚錚手裏拿著一個網子,他手上功夫到家,下網必能撈中,撈完給燕明蕎看看,再放回去,再撈,再放回去。
不吃的話楚錚不會禍害東西,畢竟都是活物。
燕明蕎懷疑,楚錚是不是經常乾這種事兒,所以準頭才這麽好,但就算是熟能生巧,也很厲害了,她試著撈了一網,什麽鬥撈不到。
楚錚看得著急,他道:“你得往魚腦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這樣百試百靈。
燕明蕎又試了試,第一次魚跑了,第二次還真撈到了,在網裏亂蹦,水甩得哪兒都是,嚇得她趕緊把魚放回去了。
魚在到水裏後一個鯉魚打挺,然後尾巴蕩開一大片水花。
楚錚哈哈直笑,“是吧,我就說這樣行。”
原來不是熟能生巧,是有訣竅,是她見識淺薄了。
燕明蕎道:“真好玩兒。”
楚錚道:“一會兒帶你去捉知了,逮蛐蛐。”
燕明蕎臉色大變,“小世子,那還是算了,我怕蟲子,就不和它們玩了。”
她更喜歡撿雞蛋,扮家家酒,實在不行,看書也行。
蟲子絕對不行。
楚錚很好說話,“那就不去,你餓不餓,要不先帶你去廚房吃點兒?”
該有的禮數燕明蕎還是有的,在別人家怎麽能先吃呢,“還不餓,不用去廚房,但能不能嚐嚐你家的點心?”
她想嚐嚐和國公府的有什麽不一樣。
楚錚帶著燕明蕎洗手去,然後打算先去吃點心,再回來坐小船摘荷花剝蓮蓬。
燕明蕎一聽摘蓮蓬,就反應過來,“上回送來的蓮蓬,就是在這兒摘的嗎?”
楚錚:“那不是,那些是買的,湖裏的才能吃。”
兩人剛放下網兜,就見好幾人往這邊走來,為首的那個穿的華麗,身後跟著兩個丫鬟。
楚錚看了一會兒,對燕明蕎說道:“這是我姨母,應該是來找我的。”
燕明蕎很快就明白過來,這是楚錚的親姨母。
楚錚表情有些冷淡,沒有見到親人那種喜悅。
燕明蕎沒聽楚錚說過自己的姨母,他常常逃課,還不服管教,若是親近,楚錚不可能還這般。
不太親近的姨母,燕明蕎不知道要不要喊人,喊什麽,難道喊姐姐嗎?
楚錚摸了摸腦袋,摸了一把汗。
他表情有些煩躁,不知道怎麽和燕明蕎說,在幾年前,這個姨母對他還不錯,會常來看他,在府上小住,但是,等他父親回來那幾日,就根本見不到影子。
常去他父親跟前湊,那會兒就有人勸楚堪疑續娶,還說娶妹妹,以後對楚錚肯定好。
楚錚隻是小,又不是傻,他父親一來就跑了的人以後對他會好?
那會他也去書院了,便不讓姨母來了,再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麽,楚錚猜測,可能是姨母的心思被父親察覺了,他父親這個人他知道,說話不好聽,有時候六親不認的,關係就僵了。
再後來小盧氏出嫁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隻當尋常親戚走動,一年見個一兩次,楚錚並不親近她。
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等人走近,楚錚道:“見過姨母。”
小盧氏好像幾輩子沒見外甥了,未語淚先流,“這才幾日沒見,我的錚兒怎麽瘦了這麽多。”
燕明蕎嘴巴驚訝地張成了一個圈,她覺得一般人見麵,就算敘舊也不會這樣說話,就活像府上的下人天天關楚錚小黑屋,還不給他飯吃。
這兒哪兒是說話啊,這不是打鎮北侯和燕國公府的臉嗎。
燕明蕎乾巴巴道:“……小世子,不然你們先敘舊,我去看看二姐姐。”
人家一塊兒說話,她在這兒聽實在不合適。
她肯定忍不住和二姐姐說的,楚錚怎麽沒說他有這樣的姨母呀。
楚錚眼睛瞪得老大,“不行,你得在這兒聽著!”
得給他作證!
燕明蕎這下真的是左右為難了。
小盧氏還流著淚,彎著腰把楚錚左看右看,看他是不是少了塊肉。
楚錚不耐道:“姨母,你說話就好好說,能別一副替我委屈的樣子嗎。我這兒很好,也沒瘦,這叫精神。父親對我也很好,國公府對我也好,都挺好的,你在這兒哭什麽呀。再說了,你早不關心我,非得明蕎在這兒的時候說這種話。”
楚錚說話算好聽的了,隻是他說話就這樣直,沒辦法改。
小盧氏沒想到外甥這麽不留情麵,臉漲的通紅,“姨母這是為你好……姨母有事要忙,一時顧不到你也是情理之中,這一看見你,一時失態……”
楚錚已經能分辨出來這些了,衝燕明蕎道:“我們走,吃點心去。”
倘若楚堪疑真的娶了小盧氏,楚錚可能就不是這樣的了,等生了孩子,哪兒還有他的位置。
燕明蕎跟著楚錚,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想了好一會兒,“我以後會常關心你的。”
楚錚:“……用不著。你和外祖母一定要實話實說,我姨母也是不敢和父親說話,所以來找我的。”
若是楚錚混賬點,不滿意這門親事,楚錚八成會站到那邊。
但誰好誰壞他分得清,又不是小孩子了。
燕明蕎點了點頭,“我不會添油加醋的。”
楚錚如果不受蒙騙,那就不是什麽大事,還好姐夫和便宜外甥知道好壞。
楚家的親戚的確不多,隻要姐夫能立得正就行。
剛才楚錚跟炮仗似的,還挺有意思。
小盧氏不敢直接去楚堪疑麵上說這些,但因為在楚錚這兒吃了癟,所以未等開席就借故離開了。
燕明玉覺得有些奇怪,沈氏臉色都變了。
這會兒客人已經少了,管事忙著待客,左右無人,楚堪疑對燕明玉道:“我可以解釋,那是楚錚母親的庶妹,照顧過楚錚一陣,但後來野心漸長,就不怎麽來往了。盧家這邊就她一個親戚,雖在盛京住,但隻有逢年過節走動。她已經成親了,不敢和我說話,估計是在楚錚那兒沒討到好,所以提前離席。”
楚堪疑解釋得夠清楚了,兩人離得近,楚堪疑這話是對著燕明玉說的,沈氏也能聽到。
盧家就這麽一個親戚,又不常來往,若是徹底不走動,外人容易議論。
燕明玉咳了一聲,“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