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因為是父親是工部尚書,所以林褚對朝堂之事更敏感。
年前西北戰捷,越朝和夷族簽了維係和平的文書,十年之內不起戰亂,聖上憐惜大將軍勞苦功高,特許他在京中修養半年。
當時工部尚書林之遠還懷疑過,狡兔死走狗烹,是不是皇上要卸磨殺驢,所以才留鎮北侯這麽久,好奪他的軍權。
但很快證實不是這樣,鎮北侯沒有加爵,但是官品升了半品,現在是從一品,放在武官裏是數一數二的,唯一一個在他上頭的已經年近四十了。
各種賞賜時常往鎮北侯府送,大多時候是聖上身邊的太監李德順去的,雖然不是大張旗鼓地去,但總有人能瞅見。
這時,林之遠就明白,皇上是真的寵信鎮北侯。
林之遠仔細思量,想出來這麽幾個因由,鎮北侯武藝高強,既能打勝仗又能安撫軍心,皇上不得不重用他,其次鎮北侯家中關係簡單,他父親戰死,母親去世的也早,姻親盧家現在不剩什麽人,這種人聖上用起來最放心。
不用擔心結黨營私,走得是孤臣的路子。
再說楚錚,雖然功課勉勉強強,但打架比較厲害,假以時日,未嚐不能成為第二個楚堪疑。
兩國簽訂了休戰文書,但隨時都有撕毀的可能,到時還指望楚家父子呢。
所以說,皇上是真的看重鎮北侯,留他在盛京可能是為了養傷,也可能是為了他的小家。
有人說先成家後立業,也有人說先立業後成家,楚堪疑是那種因為立業而忽視小家的人,夫人去世,留一個幼子在家中,才養成了如今的性子。
估計也是皇上心中有愧,所以留鎮北侯在京中照顧照顧孩子。
林之遠猜得八九不離十。
林褚想起父親說的話,斂了目光。
燕明蕎沒想到在這兒能碰見楚錚,揮著手衝他打招呼,“小世子。”
楚錚往身後看了一眼,然後衝燕明蕎也揮了揮手,“明玉姐姐,明蕎妹妹。”
其他人楚錚不認識,燕明蕎一一介紹了,然後看了眼林褚,“這位哥哥是尚書府的公子,帶我們看桃花。”
楚錚點了點頭,“我也來這兒看桃花的,要不一塊兒。”
楚錚嫌跟著楚堪疑沒意思,可笑啊,楚堪疑竟然還要許願上香,估計是保佑他聽話肯讀書,佛祖要是有用,早幾年楚堪疑就管他了,竟然還指望佛祖。
還不如求求他,要是楚堪疑求他,他高興了,興許能聽話一點。
燕明蕎問燕明玉,燕明玉是覺得熟人,一塊兒就一塊兒,其他人或多或少想到楚錚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拒絕。
楚錚往上和楚堪疑說了一聲,就跟著燕明蕎他們一塊兒,幾人是小輩,出門在外倒是不用和楚堪疑見禮,便繞著小路,來到了後山。
燕明蕎忍不住哇了一聲,入目是一片粉紅,桃樹葉子還沒冒出來,紅的徹底,隔幾步就是一棵樹,桃花綿延,開了足足半片山。
不僅這座山開著桃樹,燕明蕎看遠處的幾座小山包,也是粉色的。
中間夾著幾棵鬆柏,風一吹,就有花瓣落下。
燕明蕎不由低頭看,地上全是淡粉色的花瓣,比樹上的顏色淺些,粉色偏白,不知風吹了多久,地上已經鋪了一層了。
可真好看。
燕明蕎知道今日二姐姐要和林家哥哥說話,所以拉著燕明燁去別處,“二哥,那邊花也好看,咱們去那邊看吧。”
燕明燁就是個棒槌,不僅沒去還問:“那邊的和這邊的不一樣嗎?”
沈元景咳了一聲道:“明燁兄,去那邊看看吧。”
後山有些人,不過站的分散,一人能賞十幾棵桃樹。
楚錚也不好意思在這兒杵著,跟著燕明蕎他們走了,這下燕明玉林褚身邊沒別人,若有人回頭看一眼,就能看見兩人站在桃樹下,燕明玉一身碧藍色的衣裳,頭發綰了一個雲髻,後頭垂下一些,編了個麻花辮,發尾墜著一個銀質流蘇,亭亭玉立。
而林褚今日穿的也是藍色,他比劉熙遠看起來結實些,人也高,遠遠看去,像一對璧人。
楚錚他們順著小路下山看桃花去了,楚堪疑跟著燕明玉他們不合適,就換了個方向。
西北沒有這樣的景色,看一看也好。
隻不過,楚堪疑的目光難免在燕明玉身上多停留一會兒。
楚堪疑知道劉夫人去燕國公府說合,劉夫人給他的答複是,燕家覺得燕明玉年紀尚小,要再看看。
這是拒絕的意思。
楚堪疑一個常年在外領兵打仗的人,盛京哪家有適齡女兒他怎麽可能知道,是劉將軍欲討好他,說楚錚年紀還小,現在多個繼母教養,往後楚堪疑出門也能放心。
這碩大的鎮北候府,怎麽也得來個主事的,不然等以後楚錚成親,楚堪疑又在西北,這親事還相看不相看了。
說家裏應該有個管事的主母。
劉將軍全是楚堪疑的部下,家中長輩和寧氏相熟,介紹自然選好的介紹,不然到時候帶壞楚錚,出了事,親事倒成了仇事。
所以就介紹了燕明玉。
隻不過,燕家沒點頭,楚堪疑便也沒問,他估計大概過陣子燕明玉就該成親了。
林褚年紀輕,比自己好,兩人倒也相配。
另一頭,燕明蕎打算撿些桃花花瓣做香包,算術課要學完了,過幾日她大約要把這門課停了,她想學女紅,不然就去騎馬,可能還要跟著母親學管家,總之好多事要做呢。
她以前從沒覺得時間這麽禁過過,每天都要做好多事,而不是在屋裏坐著翻花繩。
燕明燁給她撿了會兒桃花,覺得沒意思就停下來,“元景我們去那邊吧。”
沈元景看燕明蕎身邊有丫鬟跟著,便點了點頭,跟燕明燁走了。
而燕明澤和燕明月,他們兄妹倆一個小娘,出門在外也要待在一塊兒。
燕明月瞥了眼在那兒撿花的小矮子,小聲嘟囔了句,“怎麽不滾下山去。”
燕明澤淡淡道:“你真是不長記性,不知道什麽叫禍從口出。你當姐姐的,五妹妹出了事,你能落得好?”
燕明月也隻是嘟囔一句,“我就說說,你當什麽真。”
燕明澤:“我隻是提點你,別做蠢事,到時候還得我收拾爛攤子。”
“而且,冤有頭債有主,你總是找五妹妹不痛快做什麽。”
燕明澤對燕明蕎沒什麽不好的觀感,她年紀小,而且聰慧上進,有時他甚至會想,要是燕明蕎是他親妹妹就好了。
他算是聰明的,怎麽這麽愚蠢的姐姐。
燕明蕎有嫡母護著,出了事誰都跑不了,但沈元景不一樣。
燕明澤討厭沈元景多管閒事,燕明燁就是個廢物,為什麽要帶著他讀書,讓他考上童生,因為這件事,孟小娘到現在還被關在錦華苑。
而且,沈元景寄養在燕國公府,就算出了什麽事,估計也沒膽子說,寄人籬下,怎麽可能有膽子說別人家公子的不是。
就算他說了,也得有人信才是。
燕明澤去年來過這兒,也是考上還願上香,知道半山腰有條小路,有一處特別滑,摔下去的話沒個一個月起不來。
等沈元景落單的時候,隨便找個由頭把人叫走,燕明澤記得他和五妹妹一塊兒念書,關係應該不錯。
若說五妹妹找他,沈元景應該會過去。
燕明澤把計劃和燕明月說了一下,“你一會兒帶著五妹妹走遠一點。”
燕明月本來就不喜歡沈元景,一個男子,長的比女子還好看,而且還笨,好在沒往她身邊湊過,但不妨礙她討厭這個人。
不為難燕明蕎,給沈元景個下馬威也不錯,不過……
“他不會出事兒吧,聽說他馬上就跟著祖母回蕭陽了,可別出了事,又賴在這兒不走。”燕明月小聲說道,擔心的是這個,別的倒無所謂。
燕明澤搖搖頭,“沒事,這麽多人呢。”
燕明蕎也沒想到這倆人會找沈元景的麻煩,她撿了一會兒桃花,然後在樹底下發現了隻超級大的蟲子,嚇得她倒吸一口涼氣,恨不得把剛才撿的花也給扔了。
“這這這怎麽有蟲啊!”燕明蕎在四月天打了個冷顫,頭皮都發麻,“不撿了不撿了,還有蟲子。”
林香檢查了籃子裏的花瓣,“姑娘,裏麵的沒蟲。”
反正燕明蕎是不打算撿了,她想回去找燕明玉,可現在燕明玉顧不上她。
燕明月和她關係平平,她不願意和燕明月一塊兒。
燕明蕎道:“再看一會兒花吧,一會兒去找二哥他們。”
燕明蕎往回看了眼,能看見小小的二姐姐和林褚哥哥,也能看見燕明月,其餘人就找不到了。
大約是去別處賞花了。
燕明蕎數了兩刻鍾,拍了拍裙擺上的土,打算一會兒和燕明玉說一聲就回寺廟了。
這兒的景色雖好,但她萬萬沒想到,還會有蟲子。
的確,春日萬物複蘇,既然有花有草,那也該有蟲。隻是,為什麽在正院沒見過蟲子呢。
燕明蕎想不通就問了,“林香,為何正院沒有蟲子?”
以前梧桐苑也沒有。
林香:“讓夫人和姑娘見到蟲子,就是我們的失職!”
感情是有人管抓呀。
燕明蕎這回明白了,她笑了笑,“先和二姐姐說一聲,我們再回去。”
下山也得一會兒的,快到中午,燕明蕎才到寺廟。
沈氏和林夫人聊的還不錯,林夫人看樣子是讀過許多書的,見識見解都比別人強。
看起來比定遠侯夫人通情達理些。
林夫人遠遠看著燕明蕎過來,不由道:“明蕎的眼睛生得可真好看,水汪汪的,家裏孩子多還是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