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的時候,有人叫了聲他的名字。
葉含抬頭,聽見有人問他住址。
大概猜到他還在狀況外,一邊的路柄靠過來說:“問一下住哪,到時候順路的話可以送一程。”
有人說了聲:“不順路也能送。”
其他人都笑了。
“就是這麽個……”
視線一往下滑,路柄話止住,嘴一咧,吸了口氣,瞬間移開視線。
是他們多慮了,這個人壓根不需要人送。
在其他人安排怎麽走的時候,葉含被何澤遠接走了。
隔得太遠,店裏的人什麽也沒看清,好奇心爆棚,紛紛過來問路柄。
路柄一口咬死了什麽也不知道,含糊其辭,跟著一起猜測說“大概是朋友”。
他亂扯,其他人還真挺信,紛紛鬆一口氣。
說是朋友也沒錯。
畢竟走一起的時候某何姓友人a連對方手也不敢碰一下,也就勾肩搭背搭得熟練。
美滋滋接到人,趁著時間還早,何澤遠帶著葉含一拐,在街上慢慢逛著。
冬天大部分時候都陰著,到晚上的時候陰雲也不會散開,城市燈光也穿不透。
越是接近過年,這個城市裏的人就越少。
之前每天都有滿大街的人,現在路兩邊的彩燈和燈籠掛上,人卻少了不少。
葉含走在路上,一直側頭看向路一邊的各種商店。
何澤遠也側過頭跟他一起看,沒明白他在看什麽,於是直接問:“你在看什麽?”
葉含說:“找你吃飯的地方。”
何澤遠一愣。
葉含拿出手機,把他之前發的大米飯和小白菜的照片找了出來,分析說:“你想表明你今晚吃得差。”
何澤遠側過頭,願聞其詳。
葉含說先是發照片表明吃得差,再在之後跑來這裏,意思是想要在這邊吃第二頓飯。
何澤遠沒忍住笑了下,拍了把對方脖頸上的圍巾,說:“差不多。”
他是第一次直觀地感覺到對方的學習速度。
放幾個月前,對方肯定毫不猶豫以為他隻是單純分享晚餐,說不定還認為他吃得健康。
在葉教授的尋找下,何澤遠吃上了晚上的第二頓飯。
味道他記不太清,就記得吃得比小白菜飽。
越走街上的風越大,何澤遠果斷決定回家。
車開一半的時候,大雨就這麽落了下來,打濕車窗,發出不斷聲響。
前麵路上大概出了什麽事,堵了一截,雨刷之外,全是紅黃的車燈。
車慢慢停下,何澤遠轉頭看向窗外。
車窗一側的水滴順著滑下,不遠處白色路燈照亮一邊的大概是工廠的鐵門,閃了下。
陰雨天,水泥地,鐵門。
他想起自己忘了什麽了。
在很久之前,他曾經見過葉含,隻是當時對方不是“葉含”,是“父母雙亡的孩子”。
他這才想起來,何老爺子和一個朋友去看一個人住學校的孩子的時候,他也在車上。
老爺子和朋友下車,他沒有。
直到很久之後,兩個人回來,隔著一段距離,他看到了那個孩子。
車窗上的雨滴匯成一股,慢慢流下。
小孩身體瘦小,撐著把和身材完全不符的大黑傘,站在學校鐵門後,眼睛很大很漂亮,但是不亮,像是摻不進絲毫光亮,神色沉靜到了極致。
老爺子和另一個朋友上車,撣去身上雨水。
他聽見他們說起那個小孩。
他們說小孩以前不是這樣,小孩以前雖然話少,但是看到人還會笑著喊伯伯,笑起來的時候兩邊會有小梨渦。
大概是從葬禮開始,小孩就沒怎麽笑過,也不哭,看著父母和弟弟下葬的時候同樣沒哭,大家討論他到底去哪的時候也沒哭。
老爺子朋友搖頭:“畢竟眼看著……”
大概注意到車裏還有他,朋友最終止住了話,隻說了句:“要是那電記得拔就好了。”
大雨裏,鐵門後的人一步步往回走,身影最終消失在了視線裏。
這個被他遺忘的一個小插曲,卻是另一個人的至暗經曆。
何澤遠想起了之前對方提起那段經曆時的輕描淡寫。
但是他也記得保管完好的帶著燒灼痕跡的書和老照片,還記得他提起自己弟弟時若有似無的笑。
“……”
腦子裏的神經慢慢繃緊,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加緊,何澤遠略微閉眼,再睜開時側眼看向身邊人。
大概是他看鐵門太久,葉含也順著看了過去,注意到他的視線的時候才收回目光,頓了下,問:“怎麽了。”
他之後像是思考了下,又問:“是還沒吃飽嗎?”
他的態度太過自然,自然得何澤遠一時間居然沒有察覺出任何異常。
直到看到對方略微移動的淺色瞳孔,他突然就明白了。
這麽多年,原來這個人學得最會的是隱藏情緒。
“……”
沒有立即得到回答,葉含頭上一重。
把帽子扣身邊人頭上順帶拍了拍,何澤遠緩緩呼出一口氣,之後笑了下:
“是有點。想吃你炒的焦綠小白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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