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燒...”
孫二話語一滯,以現在城裏的情況,發燒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他看了眼短促呼吸著的卓三母親,抿了下嘴唇,沒有忍心直接打破小兄弟的幻想,“跟我來。”
在病坊擔任巡安官的孫二,帶著卓三走到了病坊最角落的值班室。
值班室裏隻有一位醫師,正躺在簡陋的板床上睡覺。
孫二將他叫醒,拱手恭敬道:“莫醫師,您給這位病患看下。”
“還看個什麽?”
被臨時叫醒、雙眼中滿是血絲的莫醫師,隻瞥了眼被卓三小心放在凳子上的他母親,甚至沒有從床上起來,便冷冷說道:“鼠疫!領號隔離去吧!”
“你說什麽?!”
卓三勃然色變,擋在母親身前,開口罵道:“我娘隻是發燒而已,又沒有其他症狀,
連李小郎君都不會隻看一眼病患就說是鼠疫!”
“你覺得,現在城裏,還會有隻是發燒的病患麽?”
莫醫師冷漠道:“疫鬼符,驅疫鬼,招疫鬼,請疫鬼。
家家戶戶都不想得病,為了自家人可以不顧其他人,
現在倒好,家家戶戶都得病。大家都得鼠疫死了得了!”
“我是衙役!我們家沒有貼疫鬼符!”
卓三目眥欲裂,大吼道:“你知道這些天我經曆了什麽嗎?這些天,是我和同伴,去到滿是跳蚤老鼠的房間裏,把那些城裏人誰都不願意碰的屍體背出來,燒掉。
和我一起長大的幾個兄弟,都死了!你知道嗎!”
“你以為,親朋死了的就你一個?”
莫醫師不為所動,依舊懶散地坐在床上,冷冷道:“我的徒弟,感染死了。我的師兄,被一個不能接受確診而發瘋的病患,咬到手掌,也感染死了。
我的師傅,遠在雲州,身先士卒站在遏製鼠疫的第一線,也死了。
嗬嗬,想想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老人家寄給我的信裏,讓我在太原府跟著李小郎君學習,謹記懸壺濟世的醫德,庇佑一方百姓,
結果信件到的第二天,就傳來了他在雲州的死訊。
他無兒無女,就我一個徒弟,下葬的時候恐怕連個哭墳的人都沒有。”
莫醫師自顧自地說著,值班室裏的氣氛逐漸凝固壓抑。
孫二站在一旁沉默無言,卓三也怔在原地。
“三郎,咳咳,給醫師道個歉。”
卓三的母親,用指尖敲了敲卓三的後背。
“...算了。太原府裏的老爺們都準備撤走了,什麽親王,公主,都要見勢不妙跑路了,
就你們這些太原府本地人,和我這樣無牽無掛的醫師,被丟在這裏。”
莫醫師擺了擺手,長歎一聲,對卓三說道:“走吧,帶你娘去做個塗片。”
他意興闌珊地走出值班室,帶著卓三和他娘到了化驗室,抽了血液,製成塗片,放在顯微鏡下,掃了一眼。
孫二小心翼翼地問道:“醫師,結果怎麽樣...”
“你們自己看吧。”
莫醫師起身讓開位置,卓三沉默著上前,俯身貼到了顯微鏡前方。
顯微鏡裏,無數杆菌,靜靜懸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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